导言(1)

这本书对某些读者来说,可能会比较难而且费劲,特别是对那些细心而且有探索精神的读者来说,更是如此。整本书由问题组成。我不仅没有暗示我接受的答案,而且通常我对它们也像读者一样没有把握。其结果是,《政治思考》没有给出任何像大多数政治理论书籍中给出的那些令人满意的最后答案。

这是个警示,不是道歉。缺乏最后的答案与本书的初衷有关。我的目的是提供一个对政治思考的介绍,而且我不是通过描述过去伟大的政治哲学,而是通过帮助每一个读者参与到政治思考的行动中来尽力做到这一点。这就需要提出问题,而且抑制任何提供答案的愿望。即使我可以回答这些问题,虽然这种情况并不常见,我也没有表现得泰然自若。

有人曾说过,任何让人们错误地认为他们在思考的人会得到人们的热爱,而那些真正敦促人们思考的人会遭到痛恨。如果真是如此,读者的一些恼怒(虽然我尽量不想引起更多的恼怒,而是想在智力上富有成效)将是这本书成功的标志。

也许在大学里,思考是多么令人兴奋这类话已经说得太多了。毫无疑问,思考有它的刺激和满足感,但这些感觉并没有揭开它的总体特征,而认为这些感觉应该揭开它的特征这种观念,就是非常错误的。我们不是为了自己的乐趣而去思考,我们思考是为了理解生活,生活中充满麻烦和问题。我们思考是因为我们不得不思考。虽然思考偶尔带来激动人心的发现,但这些发现与发现之间的阶段对思考者的精力和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思考时,我们没有必要告诉自己正在经历一种令人振奋的过程,而只要认识到,我们的行为是按照人类状况对我们的要求,认真的、理智的并且是自律的进行的,就已足够。

这种严肃性,特别适合于二十世纪这种悲剧性时代中的政治思考。在沉思那些使无数人丧失生命的问题时,我们应该感到愉快吗?以下几页不应该被认为是轻松的或令人振奋的,它们原本是为读者介绍,在混乱和疑惑的时代政治思考是如何的艰难。

然而,一旦驶上思想的公海,读者可能会感到这本书没有给以足够的指导,告诉读者如何航行和浮在水面上。一个人应该如何思考?我应该在导言中提供几个建议。但是这类帮助必定只有有限的价值。思考的艰难主要在于不可能按照教授的技巧去思考。虽然说了很多“教学生去思考”的话,一个教师最多也只能提供鼓励与批评。一个观念的出现是神秘的,很难说任何人了解或究竟能否了解它是如何出现的。

但是,一个学生可以学会思考。我说没有人能够被教会如何思考,是为了提醒学生在一开始就要注重整个过程需要依靠学生自己的努力。思考的荣耀和艰难,都是极端个人化的事情。初学者必须立即深入到成熟的思想家所具有的孤独中。成熟的思想家都是一个人思考,而初学者必须学会一个人思考。偶尔人们可能会收到一份礼物,或是鼓励,或是有用的批评,但是,这些礼物没有任何决定性的作用。所有的一切都依赖于单独努力的能力。

在思考的艺术中,除了类似以下的建议外,几乎不可能提供任何其他的指导。

1. 不要尽力得出从来没有人思考过的观念。连最伟大的思想家都很少这样做。思考的目标是发现观念,这些观念型塑一个人的世界,从而型塑一个人,而不是要产生前所未有的概念。一个观念属于你自己,只要它是通过你自己的努力而产生的,是扎根于你自己的情感和经历之中的,即便你可能是从他人那里接受的思想萌芽,即便这一观念可能与许多其他人的观念非常相像,但它还是属于你。

2. 要坦率。观念不可能像工业产品那样蓄意地制造出来。它们是不经意间出现的;当我们意识到我们在说“我想到了……”的时候,它们就出现了。如果你认为你能够控制它们的出现,那么,你就将自己摆在了与观念之间一种根本错误的关系中。你只能与它们坦诚相待。

3. 不要着急。思考一个问题的最初阶段通常完全令人灰心丧气。这些努力最多也许可以看做是耕耘而已。在能够期待任何东西成长之前,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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