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年轮在纸上沉淀为时间(4)

4.淘气的童年

黑面娃娃每天最痛苦的时光,

就是主人露露拖着他,

在公园的健康步道上来回行走,

反复思考该如何虐待她的玩伴。

——《失乐园》

小时候不懂事,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

比如说知道壁虎的尾巴有神奇的力量就要亲自验证一下,拨开未成熟的蝉蜕想要帮助蝉尽快摆脱束缚,给小鸡折断的右腿绑上火柴棍儿,拆开布娃娃的手脚试图给她缝上一颗心。

大人说我为什么那么不懂事,总是做错误的事情,总是和大人作对,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不可收拾。

可是我说我没有故意要做坏事呀,我只是觉得我可以试着做一下。

我拆开黑面娃娃的身体,不是因为我讨厌她啊。我喜欢的不得了,但是我觉得娃娃应该也有一颗善良的心,那样她就会和我对话,不会总让我自言自语了。只不过你看,我忘了怎么把她缝好了。

你问我为什么非要爬那么高去拿热水瓶,你总是这么担心我。可是你看我已经足够高了呀,那个墙上我已经划了好几道身高线了,我的胳膊也这么粗了,我有足够大的力气倒一杯热水啊。

我用针管去扎小狗的屁股,是因为它病了呀,你看他眼皮和耳朵都耷拉着,没有一点精神,应该是发烧了吧。上次你带我去医院看病时,医生也是这样往我屁股上打药水的啊。

我用剪刀剪开蚕茧是想要看见蝴蝶啊,书上说当蚕的幼虫咬破包裹它的厚茧挣脱而出的时候会变成美丽的蝴蝶,我是在帮助它快点变化呀。

你问我为什么非要弄断壁虎的尾巴,我只是想看看尾巴断了之后它是怎样迷惑敌人的,它真的能跳吸引敌人目光的舞蹈吗?

你问我为什么要和街口的小明打架,你说我明知道打架是坏孩子。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为了不被欺负,也许是想尝尝打架的滋味,可是你这样问的时候,我好像找不到正当的理由了。

你问我为什么撒谎,可能我害怕你会抡起大手掌,也害怕你大声地训斥我。所以我觉得不让你知道这件事可能会比较好。

你问我为什么每件事都有那么多借口,我就更不知道了。有时候我觉得那是错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那是错的,所以就做一做去找原因咯。有时候我想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去做那件事的,所以就要做啊,可是我不知道后来事情变得那么复杂,我都没办法解决了。有时候我看到好多人都在那么做啊,所以我也做了,可并不知道那是错的。有时候我觉得你给我太多的束缚了,好像什么都不能动,什么都不能做,压力好大啊。有时候我会不知所措,但是不知道怎么向你讲,只能撒个小谎了。有时候我就是在学你啊,怎么还是错的呢?

你的孩子并不是心眼儿坏,只是年纪小。对世界的充满好奇心,又不了解事情的全部真相。明知道可能是错的,却非要自己验证一下。急于肯定和表现自己的能力,但又没有足够的把握去做好。对外界错误的从众,没有足够的视野和判断好坏对错的能力。迫切希望摆脱成人的束缚,单纯地想要和外界平等的地位。压力过大,只能用极端的方式对抗。还有就是你的错误引导与错误示范。

别怪你的小朋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多想想他为什么那么不同寻常吧。

5.追忆逝水年华

天天都有人上天堂,但那好像永远是别人家的事。

直到身边的人离去,大家赫然惊觉,原来谁都逃不掉。

如果人们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听听我为上天堂的人们弹的乐曲。

就应该会更懂得人生。

——《履历表》

那首《光阴的故事》旋律婉转,歌词也像是浅唱低音、喃喃自语,但是我却总觉得罗大佑的声音太沧桑,以至于几乎放弃了对这首歌的热忱。但是我慢慢地明白,光阴这个词本来就带有沉重的历史感,惟其厚重才足以诠释。

光阴带走年少无知的多愁善感,人们再也没有兴致为赋新词强说愁,也带走了旧日狂热的梦和熟悉的笑容,表情变成单一的闭目沉思。

也许我们都是平凡人,这辈子唯一知道的就是勤勤恳恳,做好这一辈子的事,做一个好人。不会像古代帝王那样在乎生命的长度,览沧海之滨,遍江山之涯,达苍穹之高,遁大地之深,为的是寻找一种能够把存在延伸到永恒的不死药。也不会像拥有权势的法老一般,为了保存毫无意义的躯体,而将其塞满防腐的香料殓葬在针芒都难以刺入的金字塔。

我们总是怀着美好的愿望,就是在一世终了的时候,灵魂能够升归天堂,在此一世受苦,在彼一世享福。但是我们始终把这个想法当做死后的愿望,却从没有想过在生前应该怎样努力去实现。我们一生都在惶惑中生存。

在《履历表》里,几米为各种各样的人设定了各种各样奇怪的职业。

鲁宝宝的职业是吹气球。她说这个职业神圣而又专业,在愤怒、兴奋或难过的时候,吹气球比控制情绪好多了。

光子一郎的职业是捕流星。他说很多天真无邪的小孩和心思敏锐多愁易感的青少年才会真心许愿祈求,而懂得珍惜的人并不多。

华真玲的职业是追寻无尽的快乐。她说世界上找不到纯粹的快乐,于是她也只好妥协了,起初只要百分之五十就好了,后来连这百分之五十也不计较了。

向明光的职业是舞者。她说总是无法适应华丽的舞台,虽然热爱表演,但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成为舞台上闪闪发亮的舞者。很多年以后她的朋友们都离开了舞台,她也慢慢承认自己的平凡。

可能这并不是几米的本意,可是你看,生命总是这么容易向人生妥协。光阴在生命的躯体上留下痕迹,生命疼的最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起初我们都还像小孩子一样怀有梦想,后来竟渐渐承认这梦想是奢望,我们总是任凭光阴从身边溜过去。

在改变和顺从之间,我们容易选择后者,无意识地跟随光阴的脚步,没有目的地向前走,因为这样看起来让生存变的容易得多,但是因此我们也无法知道选择改变之后我们会到达怎样的高度。

写下开头这句话的人是一个叫李斯特的钢琴师,他说为那些不懂得珍惜生命的年轻人弹琴送终常常使他落泪。他应该是讨厌那些不珍惜生命的年轻人,然而他在附注的最后一句话里说:“如果人们每隔一段时间,就离开听听我为上天堂的人们弹的乐曲,就应该更懂得人生。”他应该更讨厌不珍惜人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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