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好东西,关了办公室门,朝电梯间走去。刚刚走进电梯,手机里传来短信的声音,我一边低头在包里翻手机,一边熟练地按下最底的按钮。
掏出用了两年的三星手机,一看屏幕,不禁有些皱眉。发信人是“黄淑芬”,奇怪了,我电话本里什么时候有这个名字?再把短信内容按出来一看,却是一句:“今晚吃什么?”
这时候,电梯墙上红光闪烁,我抬头一看,亮着的那一个按钮是“-2”。
一阵冷气从脚底直达头皮,心脏像被什么抓了一下。这怎么可能?我们这栋大厦,明明只有地下一层啊!他妈的,哪里来的什么地下二层!
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狂乱地按电梯的开门键,却毫无反应。电梯无动于衷,仍然朝着地底,缓慢而有节奏地下沉。狭小的电梯里,充斥着日光灯的白色光芒,以及缆绳轻微的声响。
我冷汗直下,一边用力砸按键,一边抬头看门上的红色LED数字。8,7,6,5,4,3,2,1,-1……
-2。
我紧张得浑身哆嗦,缓缓退到电梯角落里,看着那扇电梯门,缓缓地、无可置疑地,朝左右两边退去,露出外面可怕的事物。
我心里恐怖得快要爆炸,想要大叫,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电梯门口,是一堵封死的水泥墙。
没有猛鬼从门口扑进来,最起码,我不会被生吞。可是……
我定了定神,慢慢地走向电梯口,去按那些按钮。它们好像死了一般,尸体失去了弹性,无论我怎么焦急地尝试,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掏出手机,果然,信号格是空的。
我抓住自己的头发,好吧,我要被活埋了。把一个人装进金属盒子,再把盒子埋进密不透风的水泥,让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这样,看他慢慢死去。
我死死地盯着那一堵水泥墙,突然之间,一阵诡异的声音响起,嘀嘀,嘀嘀。
脑子里卡啦一下,那是理智崩溃的声音。我在心里狂喊,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扑上前去,用手去抓那堵墙。我要用力挖,我要挖出一条生路。水泥面粗糙不平,手指马上就给擦破了,血从里面渗了出来,涂抹在水泥墙上。
咯嘣。
右手拇指的指甲,嵌在水泥墙的一个缝隙里,我一下太用力,整个被拔了出来。血肉模糊,一股钻心的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猛然坐起身,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风吹起窗帘,月光也顺势淹了进来,浸得我的额头凉津津的。一摸,都是冷汗。
床还在,枕头还在,这里是我的卧室,没有什么电梯。做梦,只是做梦而已。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从床头柜上抄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凌晨3点多。我摸索着下床,准备喝一杯水,然后倒头再睡。
嘀嘀。
这一下我听得真切,真的有声音在响,就在我房间里。
嘀嘀。
我的睡意消散了大半,一下子清醒起来。这声音跟下午听到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不是行车电脑坏了在响,而是另外的一样东西。这东西从下午开始,就跟在我身边,现在就在这间房里。
我坐在床上,侧耳倾听。楼下有个烧烤摊,不时传来划拳的声音,吆五喝六。天花板吱呀吱呀,是楼上的小两口在做夜间操。小区前的马路上,一辆救护车呜呜呜跑过,由远及近,渐渐消失。
十分钟过去,我只等来一阵浓浓的睡意。
嘀嘀。
在身后。
我猛然转过头,看着那声音的来源。那东西黑黝黝地躺在那里,是我下午带出门的背包。
我站起身来,先开了灯,然后抄起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在最下面的地方,我的手攒住了一个长方体,凉丝丝,滑溜溜的。是它了。
我定了定神,把手从包里往外掏。手机。白色的,夏普,9020,上面还挂着个来电闪,是吃铜锣烧的叮当猫。
老六的手机。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老六个该死的,下午趁我去买咖啡的时候,把手机塞进我包里,然后自己跑掉了。
我又一下子不明白了,老六不但小气鸡贼,而且相当惜物。一件东西到了他手里,使用寿命会延长一倍。这部手机他买了有一年多了吧,一直是百般呵护,到现在还跟新的一样。
这一次,他怎么舍得把手机扔给我?
叮当猫的身体发出蓝光,又有短信来了。
嘀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翻开手机,看着显示屏。
信息
19信息
再打开收件箱一看,一整列未读信息,全部都是……
黄淑芬。
黄淑芬的短信
我拿着手机,心里犹豫着。就是这些短信,把老六吓得连手机都扔了,那么……
思来想去,我咬咬牙,豁出去了!我一个大老爷们,未必连短信都不敢看?
夏普的手机我没用过,操作不是很熟练,一不小心又退回了待机页面。重新进入收件箱,翻到列表底部,终于找到一条不是黄淑芬发的短信。
10661023
04/18 16:03
中国移动深圳公司来电提醒:139……
仔细一看,这个手机号码却是我自己的。想来是下午我在星巴克门口,打电话给老六的来电提醒。
接下来,第二条短信。
黄淑芬
04/18 16:25
今晚吃什么?
这应该是我在开车的时候了,接下来,第三条。
黄淑芬
04/18 16:37
今晚吃什么?
我接连翻了好几条,内容全都一样。看到这里,我不禁哑然失笑,如果这黄淑芬真的是鬼,那她肯定是个饿死鬼。
我懒得看中间那些,直接翻到最近的一条。这一条却稍微有点不一样。
黄淑芬
04/19 03:33
今晚吃什么?鱼肉鸡肉猪肉牛肉牛奶猪肝虾肉老鼠
我不禁愣了一下,老鼠?
我皱起眉头,对着手机里的短信,自言自语:“鱼肉,鸡肉,猪肉,牛肉,牛奶,猪肝,虾肉……老鼠!啊,我知道了!”
没错,我看出来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种动物特别喜欢的。
猫!
这可真奇怪了,难道说老六这个该死的,招惹的不是女鬼,而是猫妖?那也不对啊,老六明明说过,黄淑芬是他以前的朋友,后来死于一场交通意外。
我摸着后脑勺,不靠谱地胡乱推测。要不然,是黄淑芬的鬼魂,上了一只猫的身,然后那猫现在捧着手机,正用爪子在发短信?猫用的是什么型号的手机,它又怎么去充值呢……
一只猫,一只会发短信的猫,是加菲猫还是Hello Kitty?我被自己逗得想笑,手里随便翻看着短信,突然间,一种不对劲的感觉涌了上来。
让我回想一下。
在老六的收件箱里,第一条短信,是移动公司发来的来电提醒,时间是下午的16:03。这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老六在把手机塞进我的背包之前,出于某种理由,先把手机里的短信清空了。
第二,下午我在咖啡厅门口时,老六的电话是打不通的,所以才会有来电提醒。那么,当时老六的手机,是处于关机状态的。而手机如果关掉了,短信发过来,它是不会叫的。
好了,问题来了。这样的话,那如影随形的“嘀嘀”声,是怎么来的?
老六那扭曲狰狞的面孔,不由自主的,浮现在我眼前。“我关了”,说这句话时,他的脸比吃了屎还难看。
我打了一个冷战,几乎是下意识的,死死按下关机键。随着一阵温柔的音乐,屏幕熄灭了。
现在,手机像一具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手里。我紧紧抿着嘴唇,盯着它,就好像,它随时要叫起来似的。
我凝神静气,摒住呼吸,看着这个白色的长方形盒子。就算是情窦初开的15岁男孩,在发了第一条“做我女朋友好吗”的短信后,全神贯注盯着那手机的样子——也没有我认真。
风掀起窗帘,房间里开着灯,所以月光只能灌进来一点。楼下那些人还在吃烧烤,楼上那对狗男女已经干完了。我羡慕他们,羡慕所有随便活着,没有被卷入恐怖的人。
等了五分钟。
漫长的五分钟里,我一直在考虑,是不是把这该死的手机收起来,放在屋子里的哪个地方。背包里,抽屉内,床头柜上,洗手盆旁,冰箱急冻室,马桶水箱……
不,无论放在房子里的哪个角落,都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加恐怖。我无法忍受它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响起,我只能这样做:把它捧在手里,睁大眼睛,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又过去五分钟。
其实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别人说的鬼神,更没有亲眼见过灵异事件。所以,在心底我有一点点的期待,期待着事情真的发生,然后可以推翻我过去的想法,进入了一个新鲜的领域。
最后的五分钟。然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知道当有短信来的时候,一部手机是怎么反应的吗?
首先,对电波敏感的来电闪会发光,蓝的,或者红的光。
然后,手机自己的灯也亮了起来,这一部夏普的灯是在翻盖的侧边,红红的光,像黑暗中的蚊香。
半秒钟之后——
嘀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