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笑(4)

雨还是下个不停。我已经没有时间与它们对视。办公室里挤满新报到的大学生。他们激动紧张兴奋不安期盼憧憬。生活在他们,是崭新的白纸。刹那间,时光倒流,我看见那个19岁的女孩,青草一样稚嫩青翠,忐忑紧张地踏上社会的台阶。一轮新升的太阳,在她前方照耀着。

可是现在,我像见多了灾难的医生,病人的疼痛,已经不能在心里击起丝毫的涟漪。

时光啊,我如何留住你飞逝的脚步?我,又如何回到从前的单纯无忧?

太阳出来了。我几乎要忘记,它是什么样子。

我想要什么?

“十一”长假转瞬即逝。

重新回到两点一线、按部就班的生活中,打电话要水、抹桌子、拖地板、擦拭微机,一切就位。我站在窗前,看静立的楼群和植物默默无语,看宽阔马路上匆匆的行人和车辆川流不息。

天空是真正的万里无云,一碧如洗;远处的海睡眼朦胧地笼罩在晨雾中。秋天的阳光开始显露明媚的本质。那些笼罩在光亮中的楼群和植物、行人和车辆,又有多少是和我一样,不甘这种状态却又没有足够的力量改变?

这些夜晚,我像一个多愁善感的怨妇在以泪洗面中黯然睡去,然后是不间断的稀奇古怪的梦,有时是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时是去追赶一辆行驶的火车,不停地跑啊跑啊……在满屋子的阳光中醒来,那些梦历历在目。我不由得仰脸去看挂在床头上的捉梦器,羽毛和羊皮缠绕而成的毛利族捉梦器。只是这样的梦捉住后,能帮我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么?

重要的是,你要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对那些处于十字路口、犹豫迟疑的朋友,我常常这么利落地授计。

真的轮到自己,却发现“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无比正确性。确实,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就像此时,我站在自己的十字路口,四面寒风萧瑟。我茫然四顾,竭力想找一条通向温暖和光明的路,却真的想不明白,哪一条路才是我想要的。

无助和疼痛包围着我,很久没有的眼泪张皇失措地光临。我多想抓住一双手,给我一些方向和勇气。

这段时间,我不断亲睹生命的脆弱和上天的残酷,先是两个同事猝然逝去;一个月后,又一个同事失去了自己的丈夫;而中秋节,同一部室的同事山子的妻子突然脑血管破裂,陷入昏迷状态。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我震撼,或许是因为与山子相处更近更频。乍闻这个消息,我正在青岛,脑子里涌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替山子发愁:山子自己连一顿饭都做不熟,他可怎么办呵!

家庭和谐的妻子,总有绝招让自己的丈夫留恋不已:有的用美貌,有的用温柔,有的用母性……而山子的妻子拴住了丈夫的胃。山子曾不止一次地夸过妻子的手艺。显然,那些小菜美酒的生活,让山子真正地满足和幸福。

第八天,山子回办公室交接工作。他默默地收拾东西,空气很沉重,所有安慰的语言都堵在嘴边。他说:“我儿子都不找我了。”然后是一声一声地叹气。想起“五一”时我们一起去爬五莲山,山子的妻子在杜鹃花丛中微笑着,不到三岁的儿子跟在妈妈后面亦步亦趋……良久,我轻轻地说:“现在感觉,健康地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20多天过去了,山子的妻子仍在毫无知觉地昏迷着。山子已经坦然了许多,他处理保险,带儿子去医院看皮肤上的小湿疹,甚至有心情关注亚运会。这就是生活,对山子来说,它每天具体到盼望妻子的苏醒,盼望奇迹的出现。而他和我们大家一样清楚,他很可能再也吃不到妻子烹调的美味佳肴。

简单就是快乐。简单地活着,不要太多的思想,不要太高的要求。我常常这样劝别人,同时也劝自己。我知道,即使在阳光下,也一样有疼痛和无奈。

是的,我都知道。我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我到底想要什么?

一场雨

1

早晨醒来,听见雨又在下了。噼噼啪啪,是玻璃和树叶的回应。楼下几株银杏树,就用这种声音表示它们的心情。它们越来越繁茂。

赖了一会床,却无法安睡。老公过来躺一会儿,女儿又过来躺一会儿。

想起女儿今天要期末考试,立刻一跃而起,再次给女儿上螺丝:“跟妈妈保证,两门都要90分以上哦!”

“我不能保证。”女儿就是这样回答,真是不像我。

2

中午同事一起打伙儿,吃锅贴。素馅的包着茭瓜、海米、木耳、鸡蛋。

这茭瓜,现在在乡下,一元钱十几斤,有的农民收一元钱,让你随便拿取,能拿多少是多少。同事说。

想起昨天下班后去买菜。很好的芸豆、土豆,一元钱三斤。还有许多鲜嫩的青菜,一元钱都能买上好大的一捆。

天慢慢黑了,农人守着自己的一堆菜开始着急。这些菜,从地里摘来,跑很远的路,仍然是新鲜青翠的。那么大的一堆,可能不如我们桌上的一个菜值钱。

还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呢?还有那昂贵的种子、化肥、农药品……

3

应该有一种茶,泡出来的水是清绿的,味道还很淡,茶叶的形状像花瓣,回味有点清甜,最好还有一点点中药味儿……

此刻,它就在我的手中,沧桑和涓没有找到的茶。

它在杯中绽放:汤汁碧绿清澈,叶片翠绿舒展。翠绿的叶片和碧绿的汤汁相得益彰,分不清谁更翠绿晶莹,谁更让你意乱情迷。窗外,雨雾弥漫,它们一定在做着童年的梦吧。这样的雨,很容易让人回忆,让人想起昔日枝头拥吻的快乐,想起相亲相爱的幸福。

淡淡的苦香,在空气中萦绕,是它们最后的不甘。

我是知道的,工作、生活、爱情……无论什么,永远不可能十全十美,完全符合你的想象。

那么,就珍惜手中的这杯茶吧。明天,谁可以预料,是否能平安地活着,从容地喝下一杯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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