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我急不可耐地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老人高兴的声音。他 说:“这样吧,我住得离你很近,我过去看看你吧,见面聊如何?”我说雪太 大路不好走,他却笑说:“雪,对于我们俄罗斯人是平常事,小事一桩。 “我 当然高兴,求之不得。
老人进屋后脱下衣帽,不禁令人眼睛一亮:60多岁的样子,是一位慈祥 活泼、充满智慧、朝气勃勃、满面红光、举止优雅的学者形象!老人直爽地 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给尔比奇尼考夫“,是”研究所的副所长“,”我去过世 界许多国家,除了美国几乎全到过了,但我喜欢中国。我曾带团访问过中国, 会见过翦伯赞、郭沫若,探讨了许多关于史学方面的问题,非常愉快“。他停 顿了一下,沉思般地说:“在苏联,在老一代或更年轻一代人中,没有不知道埃弥?萧的,他们几乎都读过他的诗歌,小学、中学课本中都选有他的诗,许多人喜爱他的诗,把埃弥?萧的照片贴在自家的墙上。 “给尔比奇尼考夫微笑了一下,摇摇头说:“很遗憾,我没有见过他,我去中国也没有机会见到他。苏联人民热爱他。 “ 后来比较熟了,我告诉他那天雪地里我那么害怕的原因,就是因为埃弥 ?萧在你们俄罗斯”摔“了一跤,摔成了残废。我简单地叙述了萧三几十年前的那段经历。
“那他后来残废了?不能写东西了?”老学者关切地问。
“残废了。后来慢慢地又恢复了,脑子还相当不错呢。工作、写东西没有影响。可惜在我们的文化大革命中受了冲击,说他是‘苏修特务’,夫妻俩都被关了好几年,身心受到很大损害。 “ 老人摇头叹息道:“中国的‘文革’是人类的不幸。 “ 老人又笑道:“好像你们中国人都怕大雪,是吗?” “差不多。 “我说,”我国除了东北有这么大的雪外,更多的省份是没有的。我听说,莫斯科差不多同时来了三个中国学者,其中一个摔了一跤,没大事儿,另一个‘手臂骨折’,还有一个是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摔过。 “ “二分之一,还不错,没有全军覆没!你想保持纪录,是不是?”老人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我最怕的是也像埃弥?萧那样撞上‘滑雪车’什么的。 “ “这里是莫斯科,不是西伯利亚!莫斯科市里是没有山坡的。放心吧!”老人温和地说。
我问他读没读过埃弥?萧的诗?他说当然读过。“但是, “他摸了摸他那发丝已稀的脑袋,歉疚地笑了笑说:“可惜记不住那些诗歌的名字了,但还记得它们大概的内容,大多是讲中国劳苦大众的生活、讲中国革命军人、讲中国抗日战争等革命的好诗。埃弥?萧对于人们来说,‘就意味着那段历史和那个时代 ……’ “老学者谈吐儒雅、词汇丰富,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后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我有问题也经常请教他,比如,为什么在红场附近有高举”反对在南方建立雷达站“的标语并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有那么多静坐的人群?为什么发布了禁酒令,酒鬼还这么多?为什么有人痛恨斯大林,有人却”坚决捍卫“他?等等问题,他都能坦率地表表自己独到的意见。我对他说,我俄语荒疏多年,现在正在”恶补“口语,我将抓住一切”会话“机会,如果太叨扰了他,请不必客气,随时可终止谈话。他说:“没关系没关系,你不必担心,我有充分的时间和耐心。 “这使我非常感激。
他还特地来我住处看过我几次,并表示,我如果有事,他可以随时给我”咨询“,像购物、购书之类,他都比我熟悉。莫斯科的这场大雪,使我有幸结识了这位热心的学者,有机会知道埃弥 ?萧在苏联的真实影响,雪泥鸿爪,终生难忘。后来,在东欧,我又在不同场合里有两次遇到过类似情况。他们大概说的意思都是:“啊,你来自中国,你们中国有位诗人叫埃弥?萧,我知道啊!” 这种情况并不奇怪,20世纪三四十年代,埃弥?萧的诗歌被译成俄文、捷克文、保加利亚文、匈牙利文、德文的数量最多。译成其他文字诸如英、西班牙、鞑靼、犹太等文字的也不少。遗憾的是,埃弥?萧的哪些诗歌还曾被东欧的哪个国家选入教材,对此我没能进行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