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 第一章(13)

生活时刻处于失控状态。我回复答应版税条件后,晨歌非常抱歉地说,书稿终审时被盯上了。此人不在出版社工作,文化不高,级别也不高,却是他们的太上皇,拥有对任何稿件生杀予夺之权。我小心翼翼地问我犯什么事了,他说,你不太走运,他们送去书稿,那人恰恰看了我写局长进澡堂子洗桑拿的情节,嗅出了什么,责令枪毙此书稿。

我笑笑,小小处级局长,花几百块钱洗个澡也是为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嘛。晨歌说,不在于多少钱,而在于你写的那种手法,觉得这干部太龌龊,引起联想了。我说改改吧,晨歌说改了就不好看啦,再说你改了这一段,他还会找出另一段,盯上了就麻烦了。我惊慌失措地问,那可如何是好。晨歌也叹气,过一段时间再试试吧,保持联系。

“过一段时间”,这个中国式不确切说法基本等于没戏了。我陆续给一些出版社打电话,寻找可能性。给他们打电话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那时长途电话费一分钟一块钱。这还不算什么,常常是打过去,总机通了,一半时间没人接,一半是接了转分机,常忙音或掉线,这都要收费。再打,常常重蹈覆辙。即使分机接了,常常要么打错了,要么人不在。出版社不坐班,又重新来一回。你是新人,编辑的手机号码不给你,家里电话更别想拿到。好不容易找到你要找的人,三言两语又说不清。要是遇到一个热心编辑,就在电话里和你谈起来,一谈半小时是常有的事,别人不放电话,你就乖乖陪聊吧。

那几个月的话费单把我妈吓坏了,比生活费还贵呢。我赶紧去股市割肉卖掉少量股票,维持着那一段时间的生活。

我还必须额外弄点钱来。我牌技极差,屡战屡败。台球技术还行,就去台球室通宵达旦地和一帮社会闲散人员赌球,屡有斩获,也累个半死;遇到蛮不讲理耍横赖账的,还引起斗殴事件,我的眼镜就被打坏过一次,差点伤及眼睛。

我有些六神无主起来。我想无论如何不能自费出书,这是我的底线,既出力又出钱还讨骂,跟TMD嫖客似的。我又不评职称,社会活动家不需要什么狗娘养的职称。

我再次笼罩在让我无处逃遁的“怎么办”梦魇下。靀城算是混不下去了,我的前景和这个城市的名字和天气一样不明朗。给李皓和杨星辰打电话,问像我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在北京能混成什么样。他们唧唧歪歪半天,总算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就看你怎么发挥了。杨星辰从外贸公司辞职后自己创办公司,正处于艰苦发挥阶段;李皓两年换了五个工作,看来发挥得很不稳定。

“你哪像逃犯啊?斯斯文文的。”收到我的照片后,武彤彤在电话里说。

我信口开河:“如果你把地球看成一个大监狱,每个人都是犯人。”

“那倒是啊。”

……

说起稿子,她很歉意,我也预料到了。没有料到的是她鼓励我去北京闯闯,还说可以帮我一把。一个朋友想开书店,资金有点紧张,想找人合资。这主意倒不错,余下就是多少资金的问题了。武彤彤说:“钱多开大店,钱小开小店,有二十万就够了,也就是说你要有八九万就够了。”

“这个——,我的钱套在股市了,暂时出不来。”我为难的口气。

“哦,那你考虑一下,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来北京考察考察。”

“我想想吧。”我又补充道,“怎么让我和你朋友合作啊?和你合作不更好吗?”

她笑起来:“我倒想,可惜没机会了,我要出国了。”

“出国?”

“是的,我去美国读书,刚拿到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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