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茶后,我看着窗外的临江河堤发呆。河堤上的茶座一字排开,少数有遮阳伞,其余躲在树下或裸露着。地上落满瓜子壳、烟头、烤肉串竹签和餐巾纸。同样一杯茶,那里的价格不到茶楼三分之一。炎热、嘈杂和灰尘中,短衣短裤光着膀子趿着拖鞋的茶客,或东拉西扯地家长里短,或热火朝天搓着麻将斗着地主打着长叶子牌。在控制成本规避意义打发人生方面,咱中国人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和行动力。我无意识地朝藤椅沙发上一躺,跷起二郎腿,猛然看见这个女招待就站在我身后,吓了我一跳。我问:“你怎么站这儿?”
“我不站这儿站哪儿?这是我的工作。”她笑,上前给我添茶。
我很不自然,就说:“花二十块钱,还让人在旁边站着,这是剥削阶级的生活方式。——你能不能坐着?”
她很为难:“不行,这是茶楼规定。”
“那你去服务别人吧,我有胳膊有腿的。”
“那边有人,这边归我,就你一个客人。”
“那我赚了,超值服务。”我开玩笑,喝了几口茶,半坐半躺,打量起这女子来。她白净,瘦筋筋的,颇为端庄机灵,不像当时餐馆或茶楼里打工的农村女孩。大伙都无聊,聊了起来。中国人并不忌讳打听别人的财务状况,我也有这臭毛病,女孩很是尴尬:“我都不好意思说,三百多,喝稀饭还不够。”
“干多久啦?哪儿人啊?”
“半年了。999厂的,早就不招工了。”
“以前多红火的厂啊,还洞洞厂矿呢(注:洞洞厂矿,四川方言,指三线建设时期修建的中央直属企业,因厂名常以数字代替而来。)。”我帮她叹息。
“是啊,现在都垮完了,命不好嘛。”她一脸囧样。
我突发奇想,这不是我的“临时女友”吗?我试探着提出这单业务后,她露出由衷的惊讶:“你真是王老五啊?”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我鼓励她。
“我凭啥?就为了好奇?”她有些恼了。
“好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可以——”我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做点钞状。
“居然有这事?”她惊喜地笑。
“当然,见一面一百块,就一个小时,不过你要假装亲热点。”看着诧异的她我赶紧补充,“你别误会,也就眉来眼去勾肩搭背拉拉手挽挽腰什么的。”
“啊——?”
“你只说去不去,我老爸住院呢,见一次唠叨一次。”我给她来了个上纲上线,“这也是革命人道主义,反正你也没男朋友。有电话吗?”
她满脸通红,笑而不语。我结账时,她给我一张小纸条,是个传呼号。
二十二岁的雪儿准时出现在医院门口,远看一簇跳跃的火焰,近看还乔装打扮了一番,尤其在脸盘上下了些工夫,本就颇为清秀的她又增添了几分妩媚。我心里一跳,化妆品这玩意儿真TMD助纣为虐误导众生。我正准备和她谈如何应付父母,她一把挽住我,剥夺了我演主角的机会:“我会应付的,你配合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