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进屋,原本盘腿坐在地上或是半蹲着的乞丐全都呼啦啦起身侯在两侧唤道,他们双手垂膝,毕恭毕敬。
大个子乞丐颔首,似乎一切都理所应当。再走几步后,是片够得上采石场大小的空间,间隙林立着支撑用的木柱,大片大片打着各色补丁的围布将空间隔成许多部分,布帘隔断出的中间大块够着八匹大马齐头而宽的地方,铺了一块拼接而成的花地毯,一直从董青璇脚下的阶梯延伸到另外一头,地毯两侧的火把将整个地下烘得亮堂一片。
“傲哥。”
那几百几千名乞丐齐刷刷在两侧站着,“傲哥”两字在大厅叠起层层回声。
他随手将手头的棍子丢了,立马有两个绿衣小乞丐上前拾走,沿着火把往前有张大座,座上铺着块雪白的毛皮,傲哥目不斜视,大步过去坐下。
一拍手,大堂瞬间安静了。
那魁梧的身躯置于白虎皮上,两侧的火把照亮过道,却将这座上男人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火把的光晕勾勒出了他的高鼻薄唇,单是坐着,周围的空气也被威震得凝滞不动,傲哥两手放在扶手上,抬下手掌,堂中人们的目光便都移了过去,傲哥看向董青璇,座下的几千名乞丐也跟着看向董青璇。
董青璇踩着地毯,她听不到自己行走的脚步声,大堂中漫满的气势几乎让她屏息。
傲哥仰仰头,下巴的疤痕在火光下忽暗忽明。
“从今以后,你就归入丐帮了,若有想处置的人,你可以吩咐这些弟兄做任何事,但……”傲哥右手曲起拄着下巴,“得看你有没有能耐爬到我的位置上。”语调很平,却带着不容置否的威严。
低沉的声音像铁网般笼罩在空中,那双墨目高高在上,毫无感情地俯视着她,她从未看过这种眼神,这眼神怎可能会属于一个乞丐,董青璇胸膛起伏了两下,张了张嘴还没来及说什么,突然众乞丐便见这堂中的女孩摇摇晃晃着倒到了地上。
“小姐,蟋蟀抓来了,您是要用金盒子装,银盒子装,还是木盒子装?”
春日庭院百花初绽,石桌上排着一列大小不一的盒子,白衣男童对扎着绯色缎带的女童笑。男童比女童要大上两三岁,但两人的个子差不多高,男童一身白衣,头上只用白布扎着个简单的发髻,不及女童一身锦缎玲珑。
“我想要装你衣服里,如何?”女童一把夺过竹筒开了盖子,撩了男童的领子,便将竹筒倾了倾。
“不躲?”眼见着蟋蟀晃着触角已经就要碰到男童白皙的脖颈。
“只要小姐高兴,易轩怎样都无所谓。”男童笑道,弯了一双桃花美眸。
“我改主意了,你把这东西放进三夫人的被子里去。”
男童照做了,几天后女童经过穿廊的院外时看到白衣男童被一群人按在椅子上打。他再出现时,秀美的面庞已被打得红肿,露在白衣外的皮肤也尽是伤痕,见了董青璇,他依旧笑着。
“你没跟别人说是我让你放的蟋蟀?”
“小姐不让易轩说的事,易轩一个字都不会说。”
刘易轩的笑容总是比风还温柔的,董青璇从这梦里醒来时,还恍惚觉着那明媚的笑容就近在眼前。
身下一阵窸窣,董青璇觉得后脖发痒,突然眼前出现个捧口黑漆碗的男子。
“易轩……”董青璇唤了一声,但很快看清了眼前人,这人两颊凹进,面泛青色,下巴上拖了一把稀疏极长的胡须,身形比较削瘦,着身粗布白衣。
“快把这碗药喝了。”这男子把碗往她手里一塞,“傲哥吩咐我照顾你,你呀这是受了惊吓,心肝劳损,一个姑娘家偏要跑去淋雨,淋了雨,寒气就入侵,寒气一侵,气就虚了,气若不虚,你刚刚就不会晕过去,你手脚是冰的,你额上是汗,那可不是热出的汗,那叫虚汗,何谓虚汗……”
“等等,你是谁,你……”
“在下申通,你可以叫我阿申,阿通,申医师,你刚刚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这气还是虚,龙婆子帮你换完衣服出来时候我看到了,衣服是真好,料子是雪缎的,雪缎平时穿着是不错,但淋雨可就不好了,缎子不吸水呀……”
董青璇本就头昏脑胀,哪里受得那一番念叨,把碗一搁她就爬起身来。
刚刚躺的地方铺着层薄布,薄布下面隐约可见的是一堆稻草,挂起的破烂拼布当了墙面,拼布与拼布的间隙里不时晃过几个乞丐的身影,她才算想起之前的事,她被救了,救她的人说,如果有能耐爬到他的位置,丐帮的人便会为她报仇。
笑话,当时董青璇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她的事情一定要自己解决,那时她正要说话手足却一阵发凉,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只见一个青衣男子轻轻巧巧地掀了布帘进来,浅笑着顺手把碗递到董青璇面前。
“姑娘你若不喝,申医师可要唠叨上好几天呢。在下庄雪朴,是河虎帮的卜师。”
青衣男子发束得干净,一条漆黑的眼罩却赫然斜罩住他的右眼,露在外头的面容端正精致,眉头与眼的间隙窄,虽斜飞入鬓,看着却多了股戾气。
“河虎帮?”一切都难以置信,她熟悉的人仅在朝夕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而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出现的奇怪的人她全都不认识。
“姑娘所在之处,便为河虎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