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董家小姐吗,怎么会在这儿……”
“嘘,你不知道呀,董家老爷刚刚……哎呦,刚刚我还带着娃儿呢,可把我的娃吓的……”
“听说那董家老爷还洒了一堆的银两,隔壁王二乐颠颠地过来说,他抢了好多回来呀。”
“好像还有很多好东西哩……”
那些路人总是不得安停,在董青璇唤人将董进下葬时也是如此呱噪,董进之前已经为自己留了块风水好的墓地,董青璇当了几个镯子,雇了人来帮忙搬运,磕磕绊绊着忙了一晚,董进的棺材才算入了土。
回到董家外堂时,一群陌生的家仆正在厅堂口徘徊。
再不过几个时辰,这宅院便是刘易轩的了,外堂的四壁垂满白球,桌案上放着一碗老侍女临走前倒的水,董青璇拿过喝了,水里有油味,碗口还破了一块,她凝了一会,猛地挥手摔了。
几根火柱连带着灵堂周围的白布球豁然一亮,雷响后便是轰隆隆的雨,整个城都盼了几天的雨终是下了。
董青璇上了街道,泥水便片片溅到她裙摆,雨笔直地砸着地,说是奇怪,天闷时喊热的人等到了下雨天,倒是一个都不出门,她提了裙子,沿着河堤走了好一会儿,又觉得累,就干脆停下,眼前是几排在雨中凌乱摇摆着枝叶的柳树,受不住大雨的柳条们被砸得断裂浸在水洼里。
她在河堤站了许久,呆望着被鳞波乱起的水面,只要此时左腿轻一些,她就能马上掉入河中。
如果她死去,会有人把她在河中的尸身装在独轮车上咯吱咯吱推到衙门,之后洛阳城就会留下一个故事,首富董进午时跳楼,董家小姐受不了刺激在黄昏跳河,这件惨事被人们口口相传,罢了叙述者垂衣试泪,倾听者附上一记哀叹。真是太可笑了,她董青璇凭什么要成为那些人口中的笑料。
正想着,突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蹲到她面前。
是一个披蓑衣戴斗笠的乞丐。
乞丐的长发挨着分不清里内的破烂衣裳往下滴着水,斗笠压得很低看不真切面容,斗笠下横出一根狗尾巴草,有频率地上下颤飞着落到茸毛上的水滴,蓑衣肩处往外飞着两道斜斜的水线。
两人都面对面蹲了一会儿,接着乞丐抬了手,将自己的斗笠取下,戴到董青璇头上。
斗笠下,现出一双美如墨玉的眸,润了水显得愈发漆黑,本被遮住的长发乱须更染上层墨色,便似一幅被水浸过的墨画,看不真切五官,只显出俊朗分明的轮廓来。
“想跳河?”那人平沉着声音。
他们同被笼罩在密集的雨幕之下,彼此脸上都透着漠然,董青璇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摘了斗笠放到一侧。
乞丐捞回斗笠戴上起身,不知是不是因了身材高大,只是一身褴褛衣衫,穿着却显出阵威慑之气,他定着俯视她一会儿,转身往另一侧的小巷去了。
那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巷口处,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钟鸣,如果今天也同往常一样,那么此刻她该是跟爹在家中对着满桌的菜大快朵颐,在旁候着数不清的侍女,明天是十五,初一十五刘易轩都会过来一同用膳,他手上总拿着不同样式的锦盒,锦盒中装的便是各色令人欣喜的礼物。
现在刘易轩毁了一切,养狼在室的是爹,瞎了眼恋着那头狼的是自己,她绝不相信爹会买卖私盐,爹一直说,在商行商,靠的就是信字,前些年大旱,还是爹开仓施了米粥,这洛阳城的许多人现在才有命嘲笑她。
如今爹出了事,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话,都是群没心没肺的家伙!
董青璇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绯红色的发带粘着脸被她一把揪了。雨还在下着,一阵啪嗒啪嗒的水声后,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眯搭着眼,撑着伞到了她身边。
“董家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
“陈……陈叔……”米铺的陈掌柜与董家有些来往,虽然与她算不上熟络,但一见熟人,只瘪了下嘴,她便哭了出来。
“好了,青璇,你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可怜……”陈掌柜的胖手拍着董青璇的背将她拉起,雨已经把董青璇全身都打湿了,衣裙全贴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
“青璇不哭,以后陈叔来照顾你……陈叔和你爹那么多年交情,怎么会弃你不顾呢……来了陈叔家,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青璇,陈叔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不过你知道陈叔家里已经有姨了,所以只能委屈你……”
董青璇觉得不妙,甩开陈掌柜后便往河道跑,热腻的呼气声愈来愈近,突然腰就被抱住了。
“青璇,你不要不听叔的话,上回你爹还欠我五十两银子没还,现在董家这情况,你说你要怎么还?啊?你最好乖一点,你以为你还是之前的董家小姐?不跟了我,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一声怪叫后,董青璇摸出的金簪便扎进了陈掌柜的肩头。
“臭丫头!”陈掌柜被肩头的疼痛激得双眼通红,手一抓便又把她甩了过来,突然他喉咙冲出一声咕噜噜的闷响,脑袋一栽,圆滚滚的身躯轰地倒下,顺势往左边滚开了。
“还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