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睇兰姐?太君要你在花厅里候着,别在这发呆了。我就进去给你求个情,日头越来越大,你刚被雷惊了,还是早早回去休息的好。” 玄香乖巧地朝她眨眨眼。
鱼沫刚刚被他的眼色弄得有些发懵,没能迅速从那别有深意的眼神里回过味来;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该去规矩站着等老太太传唤。
“等回了太君的话,睇兰姐到我书房来吧,秦妈做了酥油泡螺。你从前爱吃这个的,要来吗?”
“酥、油、泡、螺?”鱼沫只在落霞坊听姑娘们提起过,没承想自己竟然也能吃到,她瞪圆眼睛道:“要来要来,一定来!”
玄香眯起眼睛抿嘴笑着,自从见识到鱼沫打蝉的功夫后,他心里另有一番计较。
“太君笃信神佛,你若真是结善缘之人,她是不会难为你的。何况睇兰姐姐是府上唯一能与大哥战成平局之人,也算得上不拘一格的人才,没人会难为你的。”
玄香挑帘子进屋请安去了。鱼沫站在太阳地里一直琢磨,这少年时而单纯如水,时而深沉如夜,他到底是不是看透她了呢?昨夜编的说词根本就唬不了人的,他真的信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山寨呀,解不了身上的蛊毒她就走不了,走不了就要一直和这个琢磨不透的少年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天长日久,这日子怕是不大好过的。
又站了一炷香的工夫,刚刚捧茶的丫头笑着挑起帘子,说老太太请她进去。
鱼沫紧了紧手上挽着的披帛,长吁了两口气,镇定自若地往里走。
进到正厅里,她才发觉根本不像之前桃夭说的。来请安的公子小姐夫人丫头满满登登地坐了一屋子,一个都没先走,都在这等着瞧她呢。厅中主位上坐着个细长眉眼的夫人保养得宜,看不大清年纪,绛紫的鱼纹长裙,鱼头女鞋,虽不语,却自有威严。
走到大厅中央,鱼沫敛衽施礼,软着声音道:“问太君安。”
屋子里很静,静到没有一个人敢要她起来说话,太君冷眼看着她,冷哼一声。
“听说,你失忆了?怎么失忆的?既然走了怎么突然又想回来了?还是翻墙进来的!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当,上赶着跟人去当野丫头!”
太君将杯子拍在桌案上,头上步摇上下颤抖。
鱼沫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动这么大的气,估计是这睇兰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她眼神低垂,落在玄香脚下的那块毯子上。小羊毛夹金银丝,一寸多厚,图案精美华丽,应该是天启皇帝刚即位时波斯使者进贡的。西市口那边的暗市能卖到五百两银子。
市面上很难见此种花纹的毯子了,为了看得真切,鱼沫快走两步,扑通一声跪伏在太君脚下,眯起眼睛斜眼打量毯子滚边的纹饰。她此举看在其他人眼中是实为认错告饶。众人见她自始至终连头都不敢抬起,想来是怕狠了太君。
鱼沫从没上过私塾,她娘也没闲钱请先生教她功课,她之所以能成为京畿首屈一指的古董监鉴,完全算得上是自学成才。杂书瞧的多了,鱼沫一搭眼就知道那块毯子的出处、售价。
玄香没想到她会如此乖顺,怎么不强辩自己失忆呢?他垂眼细瞧,见鱼沫虽是跪伏在那里,却并没闲着。她时不时抻脖子看他脚下毯子,时而努嘴时而点头,眼神炽烈神情严肃,丝毫没有惧色。
轻笑一声,玄香轻出了口气, “太君,睇兰姐姐想必只是一时迷途;况且她已忘记从前过往,不如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