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雨被架着抬到了那人床前,一张惨白的脸盯着另一张惨白的脸。薰邪邪笑着,右手依旧拉着龙篪立于甲板之上,略微推出去。他半身悬空,面上神情茫然无措,似有恐惧。
她一个松手,龙篪便坠入海中,尸骨无寻。
飞雨紧闭双目,掀开锦被,不想看他的身体。手指颤抖着触上去,仿佛那是一具无生命的皮囊。
此刻的他对她而言不啻已经是死尸。
唯有这样想,她才能进行下去。
清凉药膏沾在她指头上,涂在他肌肤。三处剑伤,伤口因料理得当而没有溃烂。而她,花容月貌已消瘦如落叶,冰肌雪肤布满伤痕,右臂被箭射穿,在海上含盐的风息中加重疼痛折磨。
他依旧宁静,她却瑟缩战栗。
两处皮肉伤都草草而过,飞雨探着那处深入心窝的伤口,取过剪刀针线,剜除死肉,闭合经脉。她喂进他口中两粒甘草丸维持他吐纳,左手渐渐沾满他的血肉,最终缝合的一刻,她睁开了眼。
“好了……”
飞雨跌坐在地,倏然睁眸,泪止不住流下。
薰吩咐下人将龙篪和飞雨丢回那杂物舱房。
飞雨依偎进龙篪怀中,思绪开始飘散,她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摇晃,“父王……你醒醒,带我回家,好不好……”
泪珠滚落,全身剧痛的飞雨额头贴在龙篪胸膛上沉沉睡去,滚烫泪珠儿滴至龙篪手心的一刻,他懵懂的抱紧了浑身是伤的少女,下意识揉着她的小脑袋,面色仍一片茫然。
飞雨几日来初次睡得如此安稳,再睁眼时被东方迟薰拖出了龙篪的怀抱,送到那人床前。他已苏醒,虽还有气无力,神志却清醒如昔。
子昭看着不成人形的飞雨,猛咳几声,纸般白的冠玉面上涨出了愤怒的血色。他踉跄下床,她脸颊高高肿着,掌印指痕红紫交错,她全身都是血。他几乎不敢碰她,因为找不到一寸没有伤的皮肉。
子昭抱起飞雨,放在他刚刚躺过还很温暖的床上,回身高高矗立在东方迟薰面前,寒冰眼神如剑刃般锋利,射向那低他一头还多的女孩。
薰这才显出疲累之色,瞳边两圈青黑。几年来,她不曾有一夜安稳成眠。六岁那年在街上与飞雨起了冲突,哥哥按着她的头要她跪下请罪。之后驿馆中的每一天,哥哥都看着飞雨,再也不看她。
往事没有被风吹散,她只有十六岁,想要她忘记耻辱真的没有那么容易。
“哥哥,我们的国,快要独立了吧?”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子昭没有回答,薰却知答案,贤妃经她安排已提早遣送至海岛,有贤妃在手,汉皇会答应他们的一切要求。
她翩身出门,走至甲板上,回头朝哥哥嫣然一笑,灿若朝阳。她纵身跃出,直落入海。
浪花卷着人儿刹那不见,白鸥扑棱飞过,向着家的方向,彼岸花开。
不远处,海岛已露柔和的轮廓,勃勃上升于东海之上,仿佛伸出臂膀,迎着归家的女孩。
家,已经不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