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浩枫在门外跪了一夜,飞雨没再去求世玙,因为知道他做了决定就绝不听劝。她熬了姜汤在自己房中坐到天亮,听到上官回房的声音,捧着手炉奔去,一勺勺喂他喝了,愣愣看着他闭目入眠,眉毛上结了冰碴。
“上官哥哥……对不起……”
一个多月的相处,上官浩枫是良师益友。此番本是她的错,却连累他受过,无论如何过意不去。
她伏在他身边许久,身后忽多了个人,温觉如光,然而晴空飘雨,沾湿了流彩。
飞雨擦干泪,随世玙走了出去。
两人一同立在暮秋的霜寒院落中,南垂谷外的江南,正午日光分外灼烈,飞雨终于开始不适应。同样苍天,同样后土,离开那寂寞却简单的安静南垂,她竟举步维艰。
“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东方子昭了。”她允诺道。
世玙平静睇她,辨不清是关切是忧虑。既然带了她出来,总要替四叔好好照顾她,亦要好好教她。
“雨儿,四叔大概将半座兵工堂的剑法武功教给了你,婉依姑娘也将她医术的半世绝学授于了你,可若说人心险恶、权斗争端,他们可教你的却无多少,即便有可教的,四叔也希望你始终纯真无邪,不涉尘埃。你十六了,不再是小孩子,你该为自己做些决定。”
飞雨噤声听着,忽觉这样的世玙有些陌生,不再是南垂谷中那个率性妄为的闲散少年。
然而,他的话是衷心所出,她听进去了,也深深感激。
世玙见她心悦诚服,有些欣慰,继续道:“若你想纯真无邪,我可以保护你,以我的地位权力是可荫庇你一生一世的。”他顿住,那坚毅俊挺的下巴忽而紧了紧,“但,你真心想要这荫庇么?无论男人女人,都要自立而生,自立于世,凭自身所能搏击长空。你想保护别人,可若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如何保护别人?雨儿,你当坚强是蛮勇,承诺是狂言?”
他语气渐转严厉。
飞雨脸颊一阵火辣,不仅因为在被他批评,还知道他批评的都对。
“这次我罚了上官,是因为他是我的臣子。而你,是自由之身,不需听我命令,做事也不需向我通报。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若倦了,想要保护,也可以随时问我来拿,我亦还会给,只要是为你好,只要你要求保护时是无悔无憾的。”
飞雨抬头,眸子对上世玙双眼,一股通畅之气油然而生。
他说的没错,她要学会自保,学会自立,要凭自身所能搏击长空。这才是她出谷要寻觅的自己,才是她长大的意义,不再要人照顾要人保护,而真正成为顶天立地的自己。
“死怪物……你跟以前好不一样。”飞雨盈盈微笑,抬起手拍了拍世玙肩膀,眼前人生似乎豁然开朗。
世玙凝视着她如夏花般绚然明亮的脸庞,一时随着微笑,片刻后重归严肃。
“在一时,为一时之事;在此位,做此位之人。那东方子昭……倒也叫我受教不少。”他也拍她的肩,露出一排整洁牙齿,笑容如阳光般熠熠生辉,“本太子雄心壮志大的紧呢!”
话还未落,天边忽传来一阵泠然宵音,如簌簌落叶淡扫琴弦,若脉脉秋水渐凝冰凌,闻者俱生萧索悲秋之感,心跳仿佛被冻住,动弹不得。
飞雨捂住心口,觉得体内一阵难受,好似被那天籁之音吸住了经脉,血不能行。
世玙扬眉瞧着不远处,薄唇含笑,似乎见了老朋友,却多些嘲讽与不屑。飞雨回身,只见雪衣女子轻盈落地,素绫翩飞如白凤舞天。
飞雨一眼便认了出来,纤指一抬,怒道:“你就是那个‘雪、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