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月·瀛洲智者(一)

从西南边陲到江南水乡,飞雨朦朦胧胧的对这一路的奔波很熟悉,因为曾走过如此的一段,肌肤体会过这从清热到湿热的变迁。本以为十年处于那冬暖夏凉的南垂谷仙境,定会对中原汉地水土不服的,没想到却十分适应。

唯一不适应的,是那疯狗病怪物的颐指气使。

世玙在南垂谷中的几日没尝够飞雨的上佳厨艺,于是日日的吃饱肚子还要逼着她去为他做些饭后小点,权当磨牙。

飞雨表面不动声色,只把她最拿手的几味菜肴悄悄端到上官浩枫房中去,早晨几样药膳大补的,伴药疗伤;晚上几样清新解味的,搭着时令果蔬,去除他嘴里服药的苦涩。

跟随姑姑多年,她最懂如何照顾病人伤者。

至于那怪物,吃剩的就行,反正他还像捡了宝一样志得意满。

飞雨解气,上官浩枫却不愿这般,又摆起石头般的硬面孔,谢也不道一句。途经两广时,奇珍果品众多。飞雨绞尽脑汁配进菜中烧给他吃,去收盘子时却发现他动也没动过。

“上官哥哥,路途疲累,我弄了些牛乳给你,有助睡眠。”

飞雨越殷勤,上官越不领情,那一盅西米牛乳羹,放到冷掉他也不碰。不知何故,他打定主意离她远远的,避之不及。她耐着性子劝,上官石头终于开口,依旧是冰冷的拒绝,“我睡了,谁保护太子和飞雨姑娘?”

飞雨想起,姑姑说过上官哥哥有驾休血脉,体力远强于一般汉人男子。

但有伤在身,总不能一直这么熬着。

她学着他冷冷的语调,“不吃就算了。大不了,你不睡我也不睡。”

飞雨在他房中坐着,小脸阴沉,托着腮恶狠狠的瞪他。上官浩枫也不理睬,兀自在窗畔持剑而立,眼神遥遥坠向东南,似有相思挂在那轮弯月上。

两人沉默相对片刻,飞雨不禁去看他的绝巅圣剑,摸着自己腰间的以眺圣剑,忍不住问道:“你杀过许多人么?”

她知道他不会回答,于是说下去:“一定有很多。父王常说,剑者,非辜勿伤,但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人,有时什么也顾不得。上官哥哥,你最重要的人,是那只怪物还是‘雪、雪’?”

她不知自己触及了一段隐匿至深的真情,亦触及了这冷面剑客心底最深的伤痕。最重要的人究竟是哪一个,终究是另一桩故事了,锁在他的沉默中。

飞雨听到木头碎裂的声音,抬眼看去,窗棂已被上官浩枫发力捏碎,粉末随风扬洒。

上官浩枫最终控制住了怒意,丢给女孩一个黑洞洞的背影,“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愿意被谁照顾,我这般的人,欠过谁也是转念就忘。等到寻回贤妃,我们不过寻常路人罢了。请姑娘离我远些。”

世玙本独自思索着闯关众生殿的法子,忽听得窗外有嘤嘤的哭声,心中一紧,推门步下石阶,果然瞧见那个碧色身影,可怜兮兮的端着一盏瓷盅坐在月下,背对他的纤肩不停抽动。

那瓷盅飘着香,远远都能闻到,甚是诱人。飞雨的手艺放在皇宫中也不差御厨几分。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毫不客气的拿过瓷盅,一勺勺吃的津津有味。不等她开口,他笑道:“这个比我前几日吃的好吃多了,原来你还藏着一手。往后做的,不如这个可不行。”

飞雨抹着眼泪,没心情跟他斗嘴。怪物,前几日吃她做剩的东西都夸的天花乱坠,西米牛乳羹当然好了!

世玙用肩膀碰碰她,言归正传,“你哭什么?”

“我、我想家了。”飞雨忙乱编个理由。话出口,却不全然是假。明明一片好心,却被上官浩枫冷漠拒绝,若是家人,断不能如此的。

一时想起父王和姑姑,只是几日的分别,已经如隔三秋。

世玙刚想嘲笑她从不懂说谎,却发现她是真的很伤心,这丫头通常是如示威般的嚎啕大哭,今儿个却抽噎似的,难过不已还不敢大声哭,一定是真的伤到了心里面。

他眼角瞥见西阁闪过一个玄黑身影。他偏头去看,那身影又马上消失,他懂了。

“这是做给上官吃的?”

飞雨惊觉露馅,赶快弥补,怪物发起火来很可怕。“以后我给你也做一份便是了。”

世玙甩手将瓷盅丢在一边,起身走回客栈,果然发火了。

飞雨唉声叹气——西阁是块冷漠的石头,东阁是个易怒的怪物,她是哪根筋不对,居然离开温暖的家来受他们的气?

在她身后,世玙板着脸入了西阁,某人向来的不识好歹他不干涉,但让她伤心就是罪过。

从那晚后,飞雨惊喜的发现,上官哥哥肯接受她的好意了,不但她做什么就吃什么,偶尔还极不情愿的夸奖几句。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