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浓密桃林现于眼前,花瓣纷飞,如一团洁粉云雾,让上山的路隐隐绰绰,看不分明。举首望去,青峰隐天蔽日,峭壁如刀削出,渡鸟难越,猿啼悲鸣,略微看一眼便知地形繁杂。
山层从下到上机关密布,显然小屋的主人不愿任何陌生人打扰。
上官浩枫稍稍观察一下,道:“安全起见,我们得在这里耗个三两时辰,将所有机关都摸透再上去。”
世玙心中焦急,瞧着那处小屋,一刻也不想等,立即跃入桃林之中。
上官浩枫大惊,跟着跃进,手起剑舞,杀气如霜。叮叮几声,击落几枚险些刺入世玙喉咙的银针。
桃树仿佛都是通灵的活物,察觉到有人闯入,散开花瓣枝叶,阻挡着他们前行的路。
两人几番突进,都进不去。
世玙心道,众生殿的人还在后面穷追不舍,可不能耽搁啊。他恼怒的盯着这片桃林,对上官浩枫道:“上官,你身上还带着‘云中灯’不曾?给本太子放火烧掉这片歪脖子树!”
上官浩枫接了命令,取出怀中一个小小的圆球,向着桃林最浓密处用力一抛。云中灯爆响在翠绿灰黄中央,火舌转眼便舔遍了绕山的一圈树木。
两人刚要舒心微笑,却眉头一紧——有另一阵爆响声从远空传来,桃林陷落的同时,触动了深埋地底的引线,引得远处山脉的巨石群纷纷落地,响如雷鸣。
水声接踵而至,如潮涌来。
上官浩枫侧耳聆听,面色一暗,“不好,是山洪!”
住在南垂谷中的这人真是厉害,居然为了提防有人火烧桃林而引石贮水,要让山洪吞噬硬闯的人。听这山洪的来势,足可以淹没他们所在的这一处低地,让他们命丧湍流。
世玙也大惊,对着上官苦笑道:“你这家伙刚才干嘛负气砍断那棵古树?这下可好了,剩下的树都这么细,我们连个避水的高处都没有,我可把这笔账算在你家殷姑娘头上了。”
“她不是我家……”
上官浩枫最后这句话被淹没在势不可挡的隆隆水声之中。
不远外的楼阁之上,一个紫衣女子遥遥望着那两个少年,素颜含郁,一双秋水瞳维持了数年的宁静无虞被打扰。洪水翻涌之声拍打着她几乎已无感的心神,这时耳边响起哎呦一声痛叫,竟盖过了水声。
她不悦的侧头看去,见那人从悬在石柱之间的渔网上摔了下来,趴在地上气恼的揉着腰。
“真真是时光不饶人,这把年纪了再摔一下可是不容易好!”这男子正当壮年,清眉朗目,器宇轩昂,精致唇角带着永远的玩世不恭,青蓝衣袍如洗碧空。
他见女子皱眉,赔笑着走上前来,与她比肩而立注视着外面的热闹。双肘撑在窗台上,嘲笑道:“这些个硬闯南垂谷的无能之人、闲散之辈,到底要骚扰到什么时候才明白本王是如何的天才?”
女子淡如云烟的眉宇舒展开。她犹豫片刻,用力拢回了那个险些被逗出的笑,冷冷道:“叫雨儿去救他们。”
蓝衣男子惊诧。“婉依,你要救他们?前年仲夏来的那一行人,一百零八个,全部淹死在谷底;去年暮冬,五十六个,不是淹死竟是冻死;这几月不知来了多少,我连数都懒得数。而这两个,看上去都是二十出头的少年,居然有本事入得南垂谷,留着就是祸害……要救?”
婉依闻言,无声冷笑,转身离去,飘落一句轻轻的话语。
“一个是你嫡亲侄儿,一个是你远房外甥,你想遭天打雷劈,就别去救。”
蓝衣男子一怔,赶快跟上婉依,惊喜道:“你当真?”
婉依兀自走下木梯,不予理睬。他当她是默许,拊掌大笑,“我亲自去救!”
婉依顿住脚步,瞥他一眼,“不必了,只叫雨儿去便可。”雨儿会将他们送出谷,而若是这位四殿下平江王去,保不准就要请那两个孩子上来做客,甚至小住几日——自从隐居南垂谷,他可有十年没见过亲人了。
其中一个,竟是路贤妃的儿子。贤妃未死的秘密,十六年间应该已经被很多人知道,而她的亲生儿子——天朝皇太子——来的竟算晚的。她与皇帝的约定并非如此,然而毕竟已过了十六年,那辛苦等在盛京的帝王,终究捱不过这催人老的相思了么?
若太子真的千里迢迢来寻母……
婉依咬住唇,不行,还不是时候。
那棵细瘦的高树即将撑不住两个男人的重量,世玙急切的四下放眼,这谷底竟被修剪的十分干净,再无其他高树。
刚才被上官劈断的老树呢?那棵树内里已被虫蛀空,若浮起在水面,跳上去抓住应该也可撑个一时半刻。
水声飒飒,如有蛟龙在其中翻腾。
水势渐强,凶残的摇晃着这棵细树,仿佛恶性孩童想摇下树上两个鲜美多汁的果子。
世玙情急,向着楼阁叫了一声:“娘——”
若是娘亲设了障碍,竟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一定后悔的痛不欲生。
这一声呼唤在山谷间回荡,落寞无助。
世玙刚要痛苦的合上双眼等死,却听到风浪渐渐平息,一个银铃般的娇俏声音从水面上传来,咯咯笑的分外开怀。
“唉,看上去你还比我年长些呢,怎么竟叫起娘了?不过本姑娘喜欢的很,就认你这个儿子了!”
一个碧衣女孩划着竹筏慢悠悠朝他们驶来,笑的前俯后仰,连带着竹筏也飘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