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上,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妈是畜牲,你懂个屁。
当杀手其实是件很轻松的活,只是在指定的时间到指定的地点杀指定的人,相当于杀猪。唯独让我感到不爽快的是,我本与他们毫无瓜葛,却要杀了他们,他们在被杀时都无比恨我。我常常在睡梦中看到无数张痛苦痉挛的脸向我呲牙咧嘴,他们要向我索命。为了能睡好觉,我必须狎妓,只有蜷缩在一个女人的臂弯里,才能让我像孩子一样安恬入睡。而这里的女人,在我睡熟之前是女人,熟睡之后便是女性。我相好的长相清隽,清纯如水,很像大家闺秀。但是领教了之后我才知道,人是真不可貌相,她一到床上就马上原形毕露,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她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都略知一二。有一天晚上我就躺在她一点味道也没有的香肩上问,我师父说我的剑是一把生死剑,刺入恨我的人的胸膛他就必死无疑,刺入我爱且爱我的人的胸膛,时光就会在我们的爱中倒回到我出剑之前,我可以重新选择杀还是不杀。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她像下完蛋的母鸡一样"咯咯"媚笑,然后将我揽到怀里说,也就是说,恨你的人必须死,爱你的人就算在你剑下也死不了。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么有趣的事,要不你刺我一剑试试。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没想到她真的挺起了本来就高深莫测的胸。我不禁血脉喷张,我认为我爱着她,就毫不犹豫地刺出了让我后悔一生的那一剑。
实在无法入睡,我就悄悄爬上屋顶,看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街市,任思绪飘到断肠谷和师父身边。由于轻功尚未登峰造极,每次上去就会踩碎不少瓦,一旦下雨,雨水就会滴滴答答地流进众妓女的闺房。她们就会不约而同地跑出来骂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都骂出来了。所幸这件事没人知道,或许我那个相好的知道,但她直至死于我的剑下也没把这件事抖出去。真是个可爱的女人。
我在杀手机构干了四年,这四年我杀了四十余名贪婪或者清廉的官。我每杀一个人心中就会增加一分不安和恐惧,我的每一剑都不是在灭亡一条生命,而是在掏开一条恨的深渊。最让我难忘的是我去杀一个初为人父的侍郎的情景,当我的剑划过他的咽喉,他年轻的妻子的脸上露出惊恐而深入骨髓的恨,她恨我,如果能,她一定想咬死我。她在我离开的时候突然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衣角,我挥剑将衣服割断,她却还是抓着那片破布不肯放下。她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兴味盎然地看了我一会儿,居然咧着嘴笑了。我常常在梦里见到那个孩子的笑,当我沉浸在他的笑中,一把剑突然从我前胸刺过了后背。我全身冷汗地醒来,突然觉得,我在无味的江湖,尝到了太多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