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剑
■ 吴小夏
这是一把生死剑,刺入你恨或者恨你的人的胸膛,他必死无疑。如果刺入你爱且爱你的人的胸膛,时光便会在你们的爱中逆转到你出剑之前,你可以重新选择杀还是不杀。
我每干掉一个人就会想起师父说的话。可是我在江湖上漂泊了数年,却没有一个对手能在我剑下逃生。我不恨他们,但是他们恨我,无论生前恨否,死后必恨无疑。我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坐在旅店的屋顶上看天上的繁星和地上的街市,追忆我远远逝去的童年。
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有师父和我们生活的断肠谷。这两样东西留给我的印象并不大好。师父整天拉着一张苦瓜脸,除了让我练功就是打我屁股,后来我明白天天都要挨打,索性只穿短裤练功,练完后就主动跑到师父面前撅起屁股,恭恭敬敬地说:"您老请打。"他就毫不客气地挽起袖子开打了。挨打其实还不是最痛苦的事,最痛苦的是吃师父做的菜,他厨艺不高,却热衷于烧菜。让我钦慕不已的是,他能将五颜六色的菜烧成清一色的焦黄色。吃的时候还一个劲地问我好不好吃,我少不更事,误以为天下美味莫过于此,便真心实意地说好吃。有一次,我拿着吃剩下的菜去喂猪,没想到它吃了一口就吐了,我想这畜生真挑食,忍不住揍了它一顿,它等我揍完就撒丫子跑了。
断肠谷是个四面环山的盆地,师父在里面种满了菊花。每到秋季,漫山遍野的菊花万艳同芳,将青天白日和青山绿水都染成了大便似的黄色。浓稠的菊花香味汇合在一起,呛得我直想割自己的鼻子。师父却极为陶醉,穿着儒服戴着儒巾,怡然自得地在东篱下采菊,还故意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南山。而我还必须挥着把奇钝无比的剑刺我们茅屋前的千年老树,师父说,你哪天能将老树刺穿,哪天才能下山。
十六岁时,师父铸成了生死剑,我直到此时才知道,师父是个高深莫测的人。他在十六年如一日地铸造一把宝剑,而这件事连他唯一的徒弟都一无所知。他用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薄如蝉翼的剑身,像他年轻时抚摸少女的胴体那么专注与投入。剑身在他的抚摸之下微微颤栗,泛出无数寒光。
他满脸肃穆地说,这是一把生死剑,刺入你恨或者恨你的人的胸膛,他便必死无疑。如果刺入你爱且爱你的人的胸膛,时光便会在浓浓的爱中逆转到杀他之前,你可以重新选择杀还是不杀。
我从小练武,文化水平不高,听了这些话一时不能理解。幸好记忆力超群,就背了下来。后来在长安遇到了一名色艺双馨的妓女。就将这句话背给她听,她告诉我,如果有人和我之间有恨,那他就会死在我的剑下,如果和我之间有爱,那么他在我剑下不会死。她建议我刺她一剑,试试我们之间是否有真爱。由于我们当时在做着与爱有关的事,就相信彼此深爱对方,我就不吝刺了她一剑。我坐在床头悠闲地嗑着五香瓜子,等着时光倒流,她从时光另一端苏醒。可是直至天亮,她仍躺着一动不动,血倒是马不停蹄地从她后背倒流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