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转过来,她走到立夏面前,从钱包里拿了一些钱,说:“拿着吧,对不起,是我们的司机不好。”
本来立夏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漂亮,并且她道歉的语气也是很诚恳的,可是她拿钱的这个动作让立夏觉得有种恶心的感觉从喉咙里冲上来。
立夏摇了摇头,说:“不用。”然后转身和七七走了,心里想,富贵人家的孩子总归是讨厌的,有钱了不起啊。
“立夏!”有人在背后叫了自己的名字。
立夏转过头去看到陆之昂的笑容,还有旁边傅小司满脸的冷漠表情。
傅小司走过来的时候眉头皱起来,他转过头看着车里下来的那个女孩子,问:“怎么回事?”
那个女孩子对傅小司笑了笑,说:“我家的司机不小心撞到这个女孩子了。”
傅小司走过来,低头看了看立夏的脚,他问:“怎么不去保健室?”
立夏说:“刚撞,没来得及,现在就去。”
傅小司说:“我带你去吧。”
立夏突然觉得血液又开始涌起来,伤口突然变疼。像是每一根神经末梢都被人用指甲重重地掐了一下。全身的感觉突然变得敏锐起来。
在自己的心里,这个眼睛里永远一层散不去的雾气的人,这个在班里出了名的冰山王子,不是应该看也不看地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吗?而那个整天在班级里逗女生开心、笑声响亮的陆之昂则应该是笑呵呵地望着自己,打个招呼说:“啊,受伤啦?”然后两人转身离开。这比较符合印象中的两个人,也比较符合生活一惯的乏味和苍白。
而今天这是怎么了?像是符合了少女漫画的脚本,以及内心中那些若隐若现的素描。
转身走进学校,立夏突然感觉到手肘处被手掌托了起来,肌肤上有了些微的温度。立夏有点脸红,距离被一瞬间拉近,空气中突然弥漫起青草的香气,像是原本就存在于空气中的夏日清香,从被突然压近的空间里挤了出来。
侧过去看到一张没有表情的侧脸,在黄昏里显得安静而深邃。光线沿着皮肤的各个角度钝去。
那个女生在后面说:“我想给她钱的,可是她不要。”
陆之昂从后面匆匆地赶上来,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表情厌恶地说了句:“收起你的钱吧,你家还没我家有钱。”
傅小司这时皱了皱眉头,然后瞪了下陆之昂。
立夏也觉得气氛有点奇怪。本来陆之昂对谁都是一副温水般的亲切样子,不可拉近也不可推远,可是今天明显对那个女生动了气,而且语言刻薄得几乎不像他。
傅小司转过头去,说:“嫣然,你先进学校去吧,我送她去保健室,等下再找你。”
立夏瞪圆了眼睛。
——认识的。
——他们明显是认识的。
——可是他们怎么会认识呢?
各种想法从身体里冒出来,像是海底翻涌上来的气泡,冒出水面,就啪地破开。
香樟的阴影覆盖着这间坐落在教学楼底楼最右边的保健室。
风从高大的玻璃窗外吹过去,隔着玻璃,似乎也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立夏躺在保健室的内间,手上打着点滴。
刚刚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没有关系没伤到骨头,只是伤口有点深所以要吊盐水,消炎以及防止破伤风。而现在医生因为操场上有个女生被球踢到而赶过去处理去了。
于是十几平方米的空间里,就只剩下傅小司和立夏两个人。
傅小司坐在立夏床前,眼睛有时候望着窗外,有时候望回来看看立夏。望来望去也没有焦点,看不出他到底在看哪里。这让立夏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喝水么?”他突然冒出一句。
“嗯。”立夏起了起身子,点点头,然后又补了句,“谢谢。”
傅小司起身在房间里四顾了一下,没有看到饮水机。水瓶也没有。于是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子,打开书包,拿出了一瓶水,已经被他喝过了,剩下大半瓶。他拧开盖子,准备倒进杯里,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喝过,于是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擦了擦瓶口。
立夏看着眼前的他,被窗外渗进来的微微白光照耀着,身上是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像是电影里的人。
“是个细心的人呢。”立夏想着,挪了挪身子,坐得更高一些。
画板放在病床的边上,本来今天准备把画板带出去,看到美丽的景色就画一下的,没想到和七七两个人玩得忘记了时间。
傅小司翻开立夏的速写本,正在喝着水的立夏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张开口差点呛得喷水,动一动脚上就传来剧痛。
傅小司看了看立夏,皱着眉头说:“你好好躺着吧,乱动什么。”
说完他转过头去,一页一页地翻立夏的画稿,立夏看着他没表情的脸,觉得很尴尬。
傅小司看完后说了句“嗯,真难看”。
“不出所料。”立夏心里想。
“嗯,是很难看的。”声音低得听不见。也许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吧,谁知道。
傅小司放下画稿,站起来,说:“我要走了,下次教你画画吧,这样的画太难看了。”
立夏突然觉得傅小司也不是那么神秘的一个人,于是鼓足了勇气问了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她说:“傅小司,你认识那个女孩子?”
问完之后立夏就后悔了,因为她想傅小司肯定会觉得自己多事。
傅小司转过身来望着立夏,半晌,抬了抬眉毛,说:
“你说李嫣然么,她是我女朋友。”
一群飞鸟从窗外飞过去。玻璃隔断了声响。立夏听不见。
无数双翅膀在立夏身后的高远蓝天上成群结队地飞过去。阳光穿过玻璃,将阴影投射到她的白色床单上。点滴放慢了速度。玻璃杯回荡起嗡嗡的共鸣。
没有声响。
一百万个夏天。
都没有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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