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在路上睡着了,没有叫醒你。睡得好吗?”
她点点头,忽然摸到身上盖着的衣服,倒是愣了一愣,才摸索着把外套拎起来,递还给费诺。
程朗夫妇是这里的常客,会合之后就由他们带路。本来是程朗和费诺走在前面,纪晓彤扶着潘希年在后面跟着,一路上闲聊一些彼此的近况,但走着走着纪晓彤觉得吃力,停下脚步叫费诺:“费诺,你能不能来搭一把手?”
费诺轻轻牵住潘希年的手腕,引着她的手穿过自己的胳膊,想让她挽着自己走,这比单纯地被搀扶要舒服得多。但没想到他的手刚碰到潘希年的手腕,后者就如同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动作之突兀,连费诺都不由得一愣,也就跟着地收回手来。
僵持不下只一瞬,那边潘希年也意识到反应过度,脸刷地就红了,手在半空探寻着,想把费诺的手找回来:“我……我没听见你的声音……”
她越说声音越低,以至于低不可闻,费诺看她连额头上都渗出汗来,就又一次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手背和指尖冰凉一片,甚至稍稍有些颤抖,直到费诺说“不要紧,也是我没做声”,潘希年才跟着镇静下来。
如此一来两个人之间的姿势和气氛都显得有些诡异。费诺很快察觉到潘希年的不自在,就开口说:“以前我还在德国念书的时候,每年夏天会和同学一起去远足或者登山,在山间的树林里可以闻见植物和泥土的味道,现在这个味道又回来了。”
潘希年深深吸了口气,绷着的脸庞随之稍稍舒展开,看样子正要说话,却不料猛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震得林间的栖鸟都被惊得拍翅飞开了。
费诺有点诧异地看着潘希年,很快发现她刘海边缀了一朵蒲公英的绒毛,忍不住笑了笑,帮她捻了去,又掏出手绢来递给她:“秋天了,蒲公英到处都是。打个喷嚏眼眶都红了,来,擦一擦。”
潘希年接过手绢攥在手里,费诺移开了目光,眼角余光发现有人在看,偏过目光去,原来是纪晓彤——她一直专注地看着他和潘希年两个人,看到费诺看着自己,也没移开双眼,反而满腹心事一般轻轻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一路一行人沿着穿过整个森林公园的溪水慢慢散步,天气好,阳光顺着高大树木的枝叶缝隙洒落在行人和水流之上,伴着散步道两旁的矮种枫树,倒也很有自相映发而应接不暇的风景。植被学本来是费诺所学的一部分,而纪晓彤也是植物爱好者,看到什么种得茂盛或是罕见的花木都会停下来观赏和辨认一番,话题难免渐渐朝着植物越来越靠拢了。
潘希年眼睛看不见,费诺就带她去摸每一棵植物的花叶,一一告知这是什么植物。变故之前家里也是遍植花木,但那都是妈妈的事情,她鲜少关心过,只认得几种家里种得最多的植物,所以当她的手指触摸到枫叶那细绒绒的叶面、月桂那锯齿一般的边缘以及隐藏在橡树叶深处的橡果时,无一不是新奇的感受。
然而再怎样鲜活的触感,也还是无法弥补不能亲眼目睹这一刻景色的遗憾:落叶乔木枝头深深浅浅的金色,枫树的红色,加上松柏的翠色,衬着不着纤云的碧霄,是无比灿烂繁盛的深秋气象。
费诺正看着树梢尽头的天空出神,忽然听见纪晓彤的声音:“啊,这里还有早熟种的茶花。希年,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