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渐渐的,我习惯的这种疑问,我也只好把它当做是顾延不小心犯的一个错误。
我喜欢顾延,很喜欢很喜欢,甚至一直以来我都坚定地认为,我喜欢顾延一定要比他喜欢我的分量重的多。
当我把这个想法说给顾延听的时候,他正在为我煮面。滚烫的沸水浮出大量白色蒸汽,阳光下,少年淡金色的面孔有些模糊。
他懒洋洋地立在那里,往锅里撒一把青绿色蔬菜,又打入一枚鸡蛋,才缓缓将目光移到我失落的脸上,淡笑着说,别说傻话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我赌气不肯去洗,顾延便端来水盆放到我面前,扯过我的手心按上洗手液。他垂着头,手指在我掌心轻柔地打出泡沫,隐隐约约,我似乎看见他眼中涌起一丝安然。我愣愣地看着帮我洗手的顾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眼眶就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即便是我喜欢顾延的分量重得就连顾延都无法比拟,但是,重要的并不是这个。
重要的是,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能让我轻易觉得幸福。
而现在,顾延不知去向,我年少时全部的幸福与笑声也一同消失了踪迹。
离开C城的时候,袁熙开来了他爸淘汰的奥迪A6,前面载着同样拉风的刘芒,后面载着我和夏文静两个仇富的乡霸。
事实上我只是仇富,夏文静才是乡霸。
她曾经无限柔情地抚摸着袁熙的跑车对他真心诚意地吐出两个字,贱人。
随后又发表了一下她的世界观和财富观:如果我也有八十万,就去买三十几台奇瑞QQ,组一个车队上街,我愿意排什么队形就排什么队形,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又排成一个人字。
此后还无数次怂恿袁熙卖掉他的奥迪去换几个奇瑞送给大家,遭到袁熙严厉的羞辱数次后才放弃了这个执念。
事实上夏文静是我们四个里家庭成员最健全,家庭氛围最朴实的一个。在十八年以前,一个身材魁梧表情生猛的体育老师,在妇幼医院的产房门外焦虑地徘徊着,时不时地用憨厚的额头撞一下医院雪白的墙壁。如果仔细看看,尚能发现他脸上浑浊的大片泪痕。
就在二十分钟前,这个男人嚎啕着跪求大夫,让我替她生,让我替我老婆生吧!
大夫白了他一眼,放手!你的娃儿在你老婆肚子里,又不是在你肚子里,你要怎么替她生啊?
男人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无理地威胁,我不管!我不准你们在我老婆的肚子上动刀!
无奈这个男人力大如熊,几乎动员了整个妇产科的大夫和护士才勉强把差点休克的接生医生从他手上救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终于,新生婴儿的啼哭打破的黑夜的寂静。
夏文静就这样来到了人间。
据说在夏文静出生的那一刻,所有产房里的医护人员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其中还有个小护士激动地喊出了大家的心声:还好长得不像她爸爸啊!
夏文静的爸爸长得的确非常抽象,宽眉小眼,一脸横肉,肥头大耳生在一张加长版的国字脸上,远远看去就像一头乱发脾气的驴。
倒是夏妈妈长得亭亭玉立,柳叶弯眉,是学校里公认的美人胚子,教的是音乐课。
这样的两个人走到一起,完全是因为夏爸爸有一颗憨厚朴实的心。
所以当大家发现还是一个婴儿的夏文静,眉眼间已经颇有她妈妈的娇媚神韵时,都觉得非常地开心与庆幸。
可是时光漫漫,在这之后的十八年里,夏文静卯足了力气不遗余力朝着其父亲的方向奋进,终于,她辜负了当年妇产科的全体人员,长成了一个和她爸爸一模一样的胖子。
当然,也拥有一副和她爸爸一模一样的好心肠。
所以总的来说,夏文静就是一个憨厚朴实又有点仇富又有点乡霸的胖子,也是我的发小。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的时候,夏文静已经倚在我的肩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刘芒也架上巨大的墨镜倚在窗上睡着了。
袁熙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单手递给我一瓶水,问我,对了,你知道你新书的封面模特是谁吗?
我说,不知道,只听说是个帅得掉渣的富二代。
袁熙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个形容虽然贴切,但是我不满意。
我喝一口水,问他,你认识?
袁熙点点头,说,那个帅得掉渣的富二代就是我。
我直接把水喷了出去,袁熙像是早就猜到我会来这么一下,迅速低头避过了一劫。
为什么会是你!?
袁熙正色道,阮陶,我希望你能像我记得你是一个三流作家一样记得我是一个一流的平面模特。
我的确是个写东西骗钱花的没错,就像袁熙说的,我是个三流写手,偶尔也做做枪手什么的。在这个写书的比看书的还要多的全民出书年代,我也歪打正着地步入了出书的行列,并因此小赚了几笔,得以供我的妈妈住上条件稍好的精神疗养院,也让我的外婆少操一点心。
而袁熙,怎么说呢,虽然我万分不愿意承认,但是自从他给《有色时代》拍过一套搔首弄姿的写真之后,他就红了。
红了的意思是,他竟然已经有了专属的经纪人,并且可以随时随地地说出类似“Emy,我需要一份潼南路的水煮鱼,马上”这种欠扁的台词。
这让每天晚上都要被更年期提前外加内分泌紊乱的编辑催稿的我心里很是不平衡。
因此每当夏文静巧笑倩兮地呼唤袁熙为小贱人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站在夏文静的身边,以示我在精神上与她同在。
袁熙说,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天,去森林拍,想不想一起去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