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叔侄,年纪大的那个胖子外号叫全叔,年纪轻一脸懒散的那个外号叫黑皮蔡,这两个家伙在泉州城里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无恶不作,最臭名昭著祸害百姓的名声,出自他们是专门拐卖年轻女人为业的仙人党徒中间的佼佼者。
这两个人惯常以一副善良老实的外貌,冒充回国省亲的南洋富商进行欺骗诱拐,女人一旦落入他们手中,本地的就会被卖到南洋妓院里去,外地的就会被卖到泉州窑子里。前几年甚至还有消息说,这两叔侄专门诱拐了不少女人卖给被当局围困在德化县西山里的土匪头子张雄南,被拐卖的妇女一天被几十上百个土匪强暴,下场极其凄惨。
不过近几年因为他们臭名远播,生意也没那么好做了,很长时间没看到他们的踪迹,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他们,而且,看样子,他们似乎要对这个女人下手。这女人看装扮就是苏北人家逃难过来的大家闺秀,没经过世事险恶,从那边逃到这边不容易,想着上船也许没想过中国人也会骗自己。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这两个流氓平时我也不想去惹,但如今都国难家仇,大家都已经沦落到要流落异国他乡的惨境了,他们居然竟然还在想着怎么害自己人,我心中有点火起,犹豫了一下,便拔腿冲下船,朝他们的位置挤过去。
到处都是人,周围的人挤得紧紧的,不用力划拉根本不动,情急之下,我也顾不得那么多,嘴里念着得罪了,一路使劲推开前面的人,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旗袍女人,生怕一晃眼就丢掉她的行踪。
码头上的人流就像水流一样都往船的方向靠,我却在其中逆向穿行,招来好些谩骂,我一叠声说着抱歉,好容易又挤开几个人,离她近了些,顿时听到她柔软甜糯的声音:“请问这位大哥,那福昌号到底停在哪一边?”
听口音,她果然是苏北一带逃难的富人家眷。我叹了口气,心想这也真是不容易啊,在这样的乱世里,一个漂亮女人孤身一人还能走到这里。
话说回来,这个女人肯定是因为听不懂大胡子的闽南话,所以才会问这个问题,对面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嘟着厚厚的嘴唇一脸憨实相,就是全叔,另一个二十来岁看上去黑黑瘦瘦、老实本分,都穿着干净的西洋衬衫是黑皮蔡——他们这一行一般也是靠脸吃饭。
他们低声说过几句,全叔就抬手向远处指了指,然后装模作样地拉着黑皮蔡要走,女人赶紧拦住他们,看样子是在央求什么,全叔和黑皮蔡不断地摇头,最后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转过身带着女人走出人群,向偏僻的俞胡方向走去。
“你走不走?不走就让路!”正看得疑虑,后面有人重重地往边上推了我一把,这一推刚好把我从队伍里挤了出来,我骂了一下,往三个人的方向跑了过去。直接冲到那个旗袍女人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带着泉州口音的官话喊道:“秀芸表姐,你怎么又到处乱跑,福昌号马上就要开船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往回走。
女人回过头,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我,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我是个本分的人,口舌不灵,全叔和黑皮蔡嘴巴很叼,知道我救人很可能会反咬我一口,所以现在她如果一张口发问就糟糕了,我赶紧对她使了个眼色,立即往人群里跑去。留下黑皮蔡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走向队伍边,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果然他妈的这种事情我还是不擅长。
两条腿也难以控制地抖动起来,忍不住回头去看。果然,全叔和黑皮蔡正一脸阴沉地跟在我们的身后,全叔还嘴皮翻动不知在跟黑皮蔡交代什么事情,看来他们已经知道其中的蹊跷。这时,我才发觉自己还牵着那旗袍少妇,赶紧松开她白软的手臂,低声对她说道:“刚刚那两个人是人贩子。泉州城里没有人不认识他们两个的。”
旗袍少妇已经回过神,看样子是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眼睛大睁嘴巴微张,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现在一定也是后怕得厉害。我用手牵了牵后背的衣裳,这么一下子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不由得后悔刚才的冲动,那两个仙人党徒在泉州一带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他们和我一条船。搞不好为了这个不认识的女人,老子一路上都不好过。不过我也不可能放任这两个王八蛋害人,此时也只能快点上船再做打算。
那女人想问我问题,我阻止她不说,指着那条黑船道:“这就是富昌号,他们还在后面,我们上船再说。”
没想到那女人却拉了我一下,不让我继续拉她了,我回头一看,见她脸色苍白,却似乎不是因为害怕后面的人,而是害怕着面前的这艘“乌槽”。
我正在奇怪为何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便听到那女人问我:“你确定?这艘船真的是福昌号?”
“是。”我道,以为她被我的举动唐突了:“千真万确,姑娘,我不是坏人,我不会骗你的。”
“真的是这艘船。”她喃喃道。“可是,为什么我感觉到不一样?”那个女人看着那船:“刚才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这艘就是福昌号,别人也这么说,但是这船我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以前上过福昌号?”我惊讶道。
她点了点头,看着那船,非常疑惑的说道:“不一样了,这船和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