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吃完饭从餐厅出来,走在路上,我问兜兜今晚还去不去酒吧唱歌,她说不想去。我说:“那我们回去休息吧。”她说“好”,但我们没有商量去哪里休息,是一起去她的客栈还是一起去我的客栈还是各回各的客栈,我们没有商量这个。我心怀鬼胎,一步一踱地往回走,路上经过一间卖东巴纸的小店,兜兜进去买了一本东巴纸典。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东西。东巴纸是用一种非常古老的工艺做成的,上面印着非常古老的象形文字,那些象形文字就算你根本不懂东巴文你也可以猜出个大概意思。比如东巴文里的“马”,就是一个简笔画的马头,“厕所”就是画一个半蹲着的人,屁股下面挂着长条的一坨。我把东巴文里的“厕所”这个字指给兜兜看,她就哈哈笑起来。纳西人的先祖发明的这些文字,是现世唯一活着的远古文字,它的笔画,像极了一个原始人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来的痕迹,只是这些痕迹现在出现在纸上。
兜兜的客栈门口围了很多人,有警察在维持秩序,人们的表情要么好奇要么阴郁,嗡嗡地挤在门口。我们没法进门,就站在旁边看着等。过了一会儿,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抬了一具裹在白布里的尸体出来,人群给他们让开一条道,但更多的人又围了过去。
是ALEX,一个法国小伙子,在兜兜隔壁的房间已经住了三年。今天他自杀了,把自己吊在洗手间的门框上。
三年前ALEX旅游来到丽江,爱上一个纳西女孩,于是他安顿下来,开始追求这个女孩。但女孩不愿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ALEX一直追不上,他万念俱灰,今天下午被人发现吊死在洗手间的门梁上。
我是在客栈的大堂听他们这样说的,说的人欷?着,听的人也欷?着,房间里一阵一阵的欷?声。有新进来的好事者来问,老板娘就会又讲一遍,未免又陪新来的人欷?一遍,“挺好的一小伙儿就没了。”老板娘抹着眼泪说。
我不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情况,我只是想,人不应该为爱而死。爱永远不会向我们指出死亡之路,爱永远要我们生,就算是不尽的折磨和苦难,爱仍然要求我们活下去。
我和ALEX素未谋面,我只想了一下这些,就没多想。兜兜和他见过几面,昨天下午还打过招呼,所以兜兜特别难过,坐在她房间的床上,一直很伤感。
“今晚我去你那里吧。”她突然说。
我没说话,兜兜开始收拾衣服。
“唉,”兜兜一边收拾一边说,“昨晚睡着的时候,隔壁的ALEX可能正一个人在上吊。”
人人都有自己的命。
命这个东西真是奇了怪了,每个人都有一条,但你永远看不见它。它飘忽不定,鬼神莫测,有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动它,有时候任你哭天抢地它自岿然不动。
“走吧。”兜兜背上包说,她居然还背了一把吉他。
我们去我的客栈,净地客栈,在五一街,但我们不知道怎么走,我们又不想问路。我从来不喜欢问路,没想到兜兜也不喜欢问路,找不到路的时候我习惯埋头狠走,一直走到熟悉的路标为止。于是我们就走回四方街,这样我们就知道怎么去五一街了。
经过一家超市的时候我进去买了两瓶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