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踢兜丽江之恋(32)

这是相片3。我在亲她的脸,我的眼睛是睁着的,很惊讶的样子;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很安静。

相片4:马夫的背影。他穿一件红色夹克衫,皱巴巴的,戴一顶很滑稽的有尾巴的毛皮帽子。那个帽子其实是狗皮的,但被染成了豹皮的颜色,我拍这张照片完全是为了纪念上一张照片。

有的人,在浑然不觉中改变了别人的命运,却继续对别人的命运浑然不觉。世界上充满了这样的鸟人,这个世界主要由这样的鸟人构成。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就是这样的鸟人,改变了别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浑然不觉,跟个傻逼似的。

这个马夫就浑然不觉,他没有发现拍完刚才那张亲脸的相片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话。他还是哼着他的纳西小调,能有多难听他就哼多难听,

我们一言不发地下山。

后来我注意到我们的马夫哼的小调特别难听,我才拍了这张相片。从这个背影我们看不出他是在哼什么小调,但我记得他就是在哼一个特别难听的小调。

那个我还没有问名字的姑娘,一声不响地跟在我后面,我一直没有回头看她。

我不是不想回头看她,我想得恨不得马耳朵上长一个后视镜。但我没有勇气回头看,我总担心一回头后面根本没有人,刚才经历的一切其实只是我的幻觉。

相片5:彝族人的村寨。彝族人住在山上,纳西人住在盆地。彝族人住在很高很高的山上,他们不喜欢下来。

我们下到山脚的时候,马夫指彝族人的山寨给我们看。在很高很高的山上,很远,在盆地的另一头,估摸着有十好几里远,隔着云雾,那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在云遮雾绕之间,在墨绿色的森林和红褐色的被开垦的耕地之间,有一些小得跟米粒一样大的小白点,或远或近地凑在一起,那些小白点,就是彝族人的山寨。

由于我用了长焦,当时又是坐在马上,所以那相片拍出来有点模糊。如果天气好也不会那么模糊,但当时又是阴天。又是阴天,又是超长焦,又骑在马上,那画面没有可能不模糊。

那是一个我无法理解的世界,好像它本身就是在天上。

我拍这些相片只是为了提醒自己,记得有这样一些人,他们住在那些山上,他们的生活我永远不能靠近,永远不能理解,永远一无所知。

他们在山上沉默着,或许在那些屋檐下正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着山下的拉市海,看见湖面上的小船,看见这里的油菜花,但他不会下来。他们的固执就像是我的固执,他们不下山,就像我不睡觉。今天晚上我写下这些,想到千里之外他们也已经入睡,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人,但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那些米粒大的彝族村寨,是拉市海最动人心旌的画面。

我勒住马,拍这一组相片;她也勒住马,看着我拍摄的方向。那个时候我和她的马已经平行了,我放下相机,转头看她,她微笑着看着我。我觉得她那个眼神的意思是说:别装了傻瓜,我知道你已经爱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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