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凭江楼(7)

可是,一支一支,投向虚无。

那是盲目的。

根本无法伤到原本就是无形的音织。

流云越癫狂,音织的狞笑便越得意,带着回音,响彻面前这片不安宁的汪洋。流云歇斯底里,“你既然要对付的人是我和花月,为何制造水患,伤及印霄城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妖孽,六百年我恨你邪恶、残暴,六百年后,我依旧恨不得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说及此,音织顿时收敛了笑声,恶狠狠地,甚至仿佛带着控诉,“流云,你我本是同根生,可你竟然帮着外人来对付我——”传说虽然绘声绘色,可是,却错了一些细节。当年的冶妖师到了梦丘国,并不能收服狂傲凶残的音织,是流云不忍再看音织作孽,选择了自尽。他们是黑白荼蘼同根而生的两朵花,流云死,音织也随着一并消亡。

正因为如此,音织对流云的恨意才如此强大,持续六百年而不灭。

音织道:“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花月亦不能。可是你选择了她,你给我的,只有怨,只有恨。”

……

“我素知你有悲天悯人的心肠,我便要让你知道,这印霄城上上下下所有百姓受的苦,都是因你而起的。”

……

“这些凡人的死活,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不过是我的玩物罢了,我喜欢看着他们受苦的样子,也喜欢看你为他们难过心疼!”

……

“我要你所受的煎熬,狠狠地,加重,无限,扩大!”

……

音织就像一阵狂风,摇撼着风中凌乱的树枝,流云是那枝上一片片飞落的枯叶,杂乱无章,零落成泥。

他的真气流泻,化在指尖。射向岸边的沙地,激起沙尘翻滚;射向干枯的草丛,草丛顿时烈火燃起;射向茫茫的槐水,水面立刻破开裂口或旋涡。虽然他原本已是气虚力弱,但此刻愤怒灌满了他的身体,强撑着他,他感觉不到累,只觉得仿佛跳进油锅似的煎熬难受。他一直在不停地喊着,音织,音织,我要杀了你。

在这一刻,他不是平日里冷静沉着的流云了。

他的身与心,只充斥愤怒和杀气。

他将双手在胸前平举,凝聚一团白色的真气,然后噼里啪啦向着天空和地面砸出,他在用尽一切办法攻击音织。

突然,“啊”的一声!

有一个轻飘飘的人儿,平地飞起,向着反方向的草丛里狠狠跌去。那是刚刚赶到岸边来的白萱衣。

白萱衣一直担心流云真的会自毁修行,沿着槐水一路找他,远远地看见他发狂似的与空气厮打较量,她飞奔过来,一边喊着流云的名字,可是,那点声音根本没有传进流云的耳朵里。反倒是混乱之中流云的掌风击中白萱衣,撞得她整个人向后飞起,落在已经被烧得焦黑的草丛里。

“流云——”

白萱衣忍住疼,却已无力喊出声,只能艰涩地呢喃一句,咬牙抬起头,望着不远处渐渐清醒过来的少年。她的嘴角渐渐溢出猩红的热血,如蜿蜒的溪流,顺着下巴,直延伸到脖颈,染红了翡翠的璎珞。

那是一道独特的装饰,犹如当头一棒,狠狠地撞进流云的眼帘。

流云如梦初醒。

动作停止了,僵硬了,眼睛里的怒火也在熄灭,周身的煞气顿时消减。那一刻流云痛心疾首,大呼一声:“萱衣!”喊罢,失魂落魄奔过来,扑向白萱衣,只在弯腰的刹那觉得有人从背后扣住自己的肩膀,向后一扯,他便顺势摔倒了。

仰头一看,是东陵焰。

还带着伤的东陵焰,刚苏醒便看见白萱衣为了流云的失踪而心急如焚,他自觉不是滋味,可是却也担心,所以,即使强行压制着身体的伤,也要跟在白萱衣后头。哪知自己气力不济,眼看着流云误伤白萱衣,想要出手阻止也力不从心。他气喘吁吁地扶起白萱衣,只心疼地唤了她一声“小仙女?”白萱衣咬着嘴唇艰涩地笑了笑:“不要怪流云,他是无心的。”然后,眼睑落下,昏死过去。

流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吭吭吭地咳嗽着,焦急地问东陵焰:“她怎么样了?”一边蹲下身想要检视白萱衣受伤的程度。

东陵焰单手抱着白萱衣,另一只手再推了流云一把,眼睛里已是缕缕血丝交织,“离她远点!你这样的人,到底哪里值得她喜欢?”

“她……”

“喜欢……”

“我?”

这仿佛是一个惊天的秘密被泄露了。流云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只愕然地望着东陵焰的怀里,那个双眼紧闭的女子。她的睫毛像因疲累而折合的羽翼,覆盖着桃花般的双眼,那里面漆黑的瞳孔,藏尽了深邃的心事,原来,竟然有一份是关于自己的!

流云单膝跪着,握紧了拳头,自责不已。

那时,竟然下雪了。

柳絮般的白绒,洋洋洒洒,瞬间弥漫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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