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院李南军就看出了安蓉的复杂情绪,他们坐在叫“后沟小队”的客房里时,安蓉已经激动了。
“谢谢安小姐赏脸,真的很感谢。”
安蓉根本没听到李南军在说什么,她在打量着屋内的摆设,窗外的青山,还有倾听那再熟悉不过的歌曲,她的眼里有泪光。
“怎么样安小姐?”
“李总,你怎么知道我插过队?”
“想知道这些一点儿都不难,我还知道你待的那个小队就是后沟。”
安蓉睁大眼睛盯着李南军半天,他居然对自己的过去知道得一清二楚,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秘密可言是件尴尬的事儿。“你不单单光知道这些吧?”安蓉是明知故问。李南军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后沟,那是安蓉的伤心地,她的爱情因这地方开始也因这地方结束。安蓉的心有些痛,她本想马上离开可是她忍住了。就如那天在湖湾宾馆见到李南航的那一刻,她很想流泪,很想扑进他的怀里……可她必须忍住。
多年前那个春季,某个阳光灿烂的上午,由田水通往西陵的土路上,知青安蓉和知青李南航,穿着发白的旧军装并肩而行,他们进城办完事后返回后沟青年点儿。
西陵是一个半山区的乡村,也是一个公社的名字,距田水市二十华里。但是一年之后,西陵公社不再叫西陵公社了,而叫向阳公社。在抓革命促生产批判封资修的年代里,西陵公社革委会的同志们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西陵本是清朝帝王的陵地,尽管皇帝并没真正葬于此,可是人民公社的名字怎么能和一个封建帝王联系在一起呢?于是,西陵公社改成了向阳公社。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公社才在中国行政单位中消失,由乡取而代之。当然西陵也被再次起用,不过这时不叫西陵公社而叫西陵乡。在西陵境内的大型化工厂──西陵化工厂,几乎是跟西陵公社一起改的名字,叫向阳化工厂。但是不知何种原因,它并没有和向阳公社在一起恢复老名字。但当时也没有任何迹象证明若干年后它将成为中国大型企业首批进入股份制的代表,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成业集团。
这个阳光灿烂的春天上午,对李南航和安蓉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们已经为这个上午准备了至少有三年或更长的时间。许多年之后,当他们在一个叫湖湾宾馆的地方再次相见时,谈起这个难以忘怀的上午时,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甚至当时每句话的语气和说话时的眼神都记得清清楚楚。人的一生,这种上午只能有一次。最后他们这样总结到。
“昨夜那场小雨肯定加快了春天的脚步。”李南航说。
“路上我们能看到满山遍野的杏花。”安蓉说。
一出城,李南航和安蓉的对话便进入了诗意状态。他们期待这样极富诗意的春天好久了,就如天空中飞翔的燕子,经历千辛万苦的奔波,不正是为了这北方的春天吗?由于是春天,由于是阳光灿烂的春天上午,由于是青春激荡的年华,由于爱情的种子埋藏已久……不难想象,在这种时刻李南航和安蓉走在通往西陵的乡间土道上,为什么俩人显得如此激动,几乎能相互听到彼此心脏跳动的怦怦声。上午的阳光在他们周围跳跃,解冻的田野里那些青草已舒展地钻出泥土,远处山岭蓝蒙蒙若隐若现。
李南航和安蓉这次回城是为后沟青年点办事儿,昨天去的时候他们没有现在这种想法,也许昨天还想把恋情继续埋藏下去,可今天一切都变了。这就是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