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

看完实验话剧,已是夜里十点半。开车回到戏剧学院,已是夜里十一点半。严守一和沈雪,同居在戏剧学院宿舍。这时天上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沈雪要代小苏查学生宿舍,让严守一一个人先回家。严守一边停车边问:

“查女生宿舍吗?”

沈雪看他,不明白什么意思,答:

“查呀。”

严守一:

“那我陪你一块去。”

沈雪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对女生宿舍那么感兴趣?”

严守一:

“看那破实验话剧,你带着我,查夜逮人,让我回去——什么叫实验话剧,这才叫实验话剧,演出刚刚开始!”

严守一的意思,陪她查夜,也是为了弥补刚才看实验话剧时对结婚的表态。看完实验话剧回来,在车上,严守一已经看出沈雪有些不高兴。现在沈雪果然“噗啼”笑了,点着严守一:

“还把这当好事了?你心里真阴暗。”

严守一:

“一听逮人我就激动,我就想起来小时候在村里偷瓜。”

沈雪从车后备箱拿下一个长把手电,严守一跟在她身后,一块去查学生宿舍。先查男生宿舍。男生这边倒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无非是该熄灯不熄灯,还在一起打扑克,每人脸上贴了许多纸条;有一宿舍还摆上了麻将,稀里哗啦,桌上乱扔着一些毛票。见沈雪进来,学生都一阵慌乱,跳着去收拾残局。沈雪没理他们,直接去了配电室,让电工把这幢宿舍的电闸拉了,整栋楼一片漆黑,安静下来。接着又去女生宿舍,发现问题比男生宿舍还严重。这里不打牌,不打麻将,宿舍都熄了灯,但正如小苏所说,许多女生夜不归宿,一个宿舍六个人,哪个宿舍都有一两张空铺。其中三楼一个宿舍最严重,沈雪推开门,手电的光束从一张床移向另一张床,从下铺移到上铺,都是空的。最后,手电的光束停在上铺一张脸上,一个女生刚从被窝里坐起来。沈雪拉开屋里的灯,冷冷地问:

“都夜里十二点了,人呢?”

这个女生揉着眼:

“不知道。”

沈雪:

“你怎么还在?”

女生:

“沈老师,我病了。”

因是女生宿舍,严守一在门外等着。沈雪走到门外:

“你去,到外边饭馆,端回来一窝砂锅面。”

严守一竖起大拇指:

“为人师表,体贴学生。”

沈雪看了屋里一眼,悄悄拧了严守一胳膊一下:

“少贫。”

严守一踏着碎雪,到戏剧学院门口的小饭馆去给女生买砂锅面。夜深了,小饭馆里一个顾客都没有。顶棚上的电灯泡,显得苍白而疲劳。一个厨师,一个女服务员,都趴在饭桌上睡着了。严守一叫醒厨师,递上钱,让他去后厨做砂锅面;那个女服务员仰起头,睁开半个眼白,翻了严守一一眼,又磕着头趴在饭桌上睡着了。这时严守一的手机又“呗”地一声,进来一封短信。严守一打开手机,仍是那个韩国留学生金玉善。短信写道:

明天能见你吗?真的很想你。

严守一便怪这女孩不懂事,到底是外国人,不懂中国国情,都夜里十二点了,如果是在家里,沈雪又在身边,这短信多危险呀,便不想再招惹她,干脆了断完事,于是走到饭馆门口,看着路灯下飘着的雪花,将电话给金玉善回了过去。电话里金玉善一阵惊喜:

“是你吗?我好喜欢。明天能见面吗?”

严守一便开始装傻:

“真遗憾,你来北京,我在外地录节目。在西双版纳。云南。谈不能乱吃动物的事。是吗?北京都下雪了?你要在北京呆几天?”

金玉善:

“半年,我呆半年。”

严守一便有些泄气,但也故意作出惊喜状:

“是吗?那太好了。我半个月后就回北京,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严守一将手机合上,又愣了一会神,才端起厨师做好的砂锅面回了学校。

宿舍的女生已经从上铺下来了。吃着砂锅条,她果然上了沈雪的当。吃着吃着,突然哽咽着说:

“沈老师,我对不起您。”

沈雪脸上仍冷冷地,看着女生。女生:

“我知道宿舍的同学干什么去了。”

沈雪:

“干什么去了?”

女生:

“跟人去歌厅了。”

沈雪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路灯下飞舞的雪花不说话。女生吃着吃着面条,又哭了:

“沈老师,我还对不起您来着。”

沈雪扭转身,又看女生。女生:

“刚才在上铺,我背着您给她们发了一封短信,说您查夜来了。”

沈雪:

“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女生:

“马上。”

沈雪:

“从哪个门?”

女生:

“一般都从西门,那里没有传达室。”

沈雪带着严守一,走出女生宿舍。在楼道里,严守一撵上沈雪:

“沈老师,你真恶毒,五块钱一个砂锅面,让人招降纳叛。”

沈雪“噗啼”笑了:

“看我呆会儿怎么收拾她们!”

这时突然想起什么:

“对啦,我昨天归置你的包,里面怎么那么多靓女的照片呀?”

严守一:

“我们栏目正选接班人呢。有一说一,天天说,我都说累了。”

沈雪看他:

“有你看上的吗?”

严守一:

“都不着调。”

突然正色地:

“沈老师,我能给你提个意见吗?以后别老翻我的包,这个习惯不好。”

沈雪:

“我的包也让你翻呀,你怎么不翻呀?”

严守一叹了一口气:

“找了半天,找了一个警察。”

楼外的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等沈雪和严守一来到戏剧学院西门,一辆奔驰600也开着灯缓缓停在门外的雪地上。车的前门被推开,下来一个女生,接着又下来一个女生;其中一个把后门拉开,从里边往外拽人。拽出一个,又拽出一个。一辆奔驰,竟从里边钻出九个人。从车和人的关系,就能看出她们干什么去了。奔驰调头回去,女生开始蜂拥攀越大门栏杆。等她们跳到大门里边,发现沈雪站在她们面前。

九个女生在大门的栅栏前站成一排,都耷拉着脑袋。

沈雪在她们面前背着手来回踱步。突然停到一个女生脸前,鼻子凑上去嗅了嗅:

“没少喝呀。”

严守一躲在树丛里偷偷捂着嘴笑。这比小时候偷瓜被老刘抓住有趣多了。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严守一以为又是那个韩国女孩打来的,急着想关机,但一看姓名,是费墨,便打开接了。但他接到费墨这个电话,比接到韩国女孩的电话还让他感到震惊。费墨是从医院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告诉严守一,于文娟正在妇产医院,刚刚生下一个孩子。

严守一的脑袋“嗡”地一声炸了,他脱口而出的话是:

“她怎么会……谁的呀?”

费墨在那边喝斥道:

“还能是谁的,你的呀!”

这时沈雪带着一帮女生,像带着一群俘虏,从他身边走过。沈雪问:

“谁的电话呀?”

严守一有些语无伦次:

“费墨……明天开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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