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雪地上那最后一排脚印(32)

下厨的仍是栗树雄和栗树伟兄弟俩,兰花只配给他俩打下手。不久,大锅的醋焖鲫鱼,油炒傀儡蛋,山药蛋焖南瓜,一大碗一大碗地端到炕上,炕中间坐着民兵连长单重举。

我坐在他身边儿,对面是金杲,金杲的下面是栗树伟和徐玲玲,我下面是栗树雄和兰花。

金杲给每人碗里倒满酒,兰花不喝,徐玲玲要了一点儿;她脸上的白癣越来越多了,真没球治了。

金杲抢先说道:“今天有幸请到单连长,大家鼓掌,由单连长讲话并提第一杯酒!”

大伙儿噼里啪啦地鼓了一阵掌。

“唉!我是来蹭酒的,没甚说的,你们提!我一会再说!”单连长摆摆手,婉言谢绝了。

“那好,我来提!”金杲端起碗,“来!为祁建国即将解除劳改……”

“不!不!”我急忙制止,“依我看,这第一杯酒还是安祭一下死去的老孔大哥的亡灵吧!”

“唉!舔球的!就是!”

“对呀!好!”

大伙儿都表示赞同。

我端着酒起身推开窗户,抬头遥望人定胜天山,心中暗暗叨念:“老孔大哥!无论如何你是不该去死的。应该相信黑暗挡不住光明,愚昧压不倒智慧,真理永远是真理,几首反应知青现实生活的歌曲,导致了你精神的崩溃,而精神的崩溃又导致了你肉体的毁灭,也许只有我祁建国清楚,给你打击最重的,倒不是反革命所遭受的肉体与心灵的摧残,而是被亲人无情的抛弃了!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打击呀!唉!舔球的,这人到底是个咋?为甚就不能说实话哪?为甚就这样无情哪?”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把酒一半泼向空中,一半倒进肚里。男人们全都走到窗前,把碗里的酒朝“人定胜天”山泼一半喝一半。

两个姑娘没有动,她们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泡红了。

单连长最后一个把半碗酒喝下了肚,重又坐下,给每个人点了一支烟,他说:“我是在部队入的党,跟你们一样样儿的,满怀激情要求复员,回家搞建设,球咧!建设个甚?就拿“人定胜天”山那块坡地来说吧,多好的一块土地呀,种莜麦、种土豆,年年大丰收,可现在是个咋?偏偏要修甚球的梯田,好好的土地变成了荒沟,这还不算,本地盛产的攸麦不让种,非要种甚球高产的墨麦,结果气候土壤都不适应,颗粒无收!人们饿呀!到地里拣冻山药蛋,唉!我这心里愧呀!就这还有人说甚来?说:‘人们吃的是共产主义冰点心!’放他妈驴屁!这叫人干的事吗?甚球玩意儿……!”

大伙儿一听这话,急忙摆手、摇头、使眼色,生怕被别人听见。

“甭说呀!让人听见可不得了,喝酒吧!”栗树雄赶忙招呼一声,大伙儿都举起酒碗,咕嘟咕嘟的把酒喝干。

徐玲玲又给大伙儿碗里倒满酒。

“你们不让我说,可我这心里头憋得慌,总得有人站出来讲句实话吧!”单连长这一重开话题,大伙儿又是一番摇头、摆手,甚至往窗外直眊瞭。

“好好,不说就不说,不过,俺还是想对你们说句心里话,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能走的就走吧!去干你们该干的事去!”单连长说到这儿,用手抹抹泡泡眼,接着说:“不能走的就当兵去,有朝一日到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去报效祖国,比呆在这里强得多!”

“谢谢单连长!”金杲端起酒碗,“您说的对!但,人各有志,不管谁走,我是不走呀!这地方好,我相中了,我要找个农村媳妇,在这儿永远扎根下去?”

大伙儿一阵笑,气氛显得活跃起来。那鲜美的鱼肉也随着酒液一起装进大伙儿的胃里。

“来!为有朝一日我们真正报效祖国——干!”

“干!”酒碗叮叮当当地碰撞声,早已被屋外的风吼声淹没了。

第三十三章

一阵北风旋起,天气变得更加寒冷了。

“真冷呀!冻死人呀!”小矬子哆嗦着一骨碌从冰面上爬起来,站在原处痴呆呆地望着我。

我也一骨碌从冰面上爬起来,稍稍集中了一下思绪,盯住不远处小矬子那晃悠悠的身影,凶狠地向他一步步逼近,右手也已伸向了别在后腰上的匕首,心想:狗日的小矬子!你今天算是活到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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