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不是现在的高级技工。
盛世有危言,这是一本主谈中国问题的书,一本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书。
举凡经济、交通、农业、环境、人口、资源、教育等方面的问题,让作者把当时中国的状态比喻为“已经艰难地翻上一个新的山坳”,“顶上有金碧芙蓉,四周佳木茏葱,却又到处浮沉起荡,危岩滑石,惊险万状”。
二十多年前读到这本书,叹服于作者何博传的宏阔视野、理性思辨和斐然文采。其实,未必真能读懂多少,更强的感受是字里行间的书生本色,觉得这才叫知识分子。近年有读者因读该著而发感慨: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不是现在的高级技工。
后来,为另一本书的筹划、编印,曾有机会与何博传先生接触并短期共事。在白天鹅宾馆,在广州往南沙途中,在书城和工地,在车上,在餐桌,言及自己由《山坳上的中国》受到的思想冲击,说到世纪末的家国现实,表达过一个普通读者对该书作者应有的敬意。儒雅朴素的何先生没有客套,没有“哪里哪里”、“过奖过奖”的躲闪,微笑着接受,似乎很明白他接受敬意对方才更自在的心理。
我们此后的多天同吃同行过程中,有现场考察,有座谈商议,有私下聊天,何先生没有丝毫名人做派,更无一书成名的任何火气。说到南沙开发,说到书城设计,说到珠江三角洲的前景,也说到西部地区的滞后。其言谈间,睿智与纯朴并存,理性与感性汇流,流露出的是安之若素的情怀,奇中见凡的气息。和真正的知识分子相处,尽管在知识储备和思想深度上的差距很大,却不会有太大压力,而会有一种被引导、受熏陶的舒心感觉。
《山坳上的中国》共十八章,每一章正文前都有引语。第一章引语为杨振宁言,其中有“纵观历史,最难的是把国民经济搞上去”一句。自彼迄今,历史又延伸了二十余年。回头看看,不难发现,只要路子对,不折腾,国民经济搞上去似乎不是最难的。倒是不能用钱衡量的、不能用银子买来的、不能精确计算其经济价值的一些事情,似乎更难,例如官场清廉、公众道德、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等等。把这些方面搞上去,已写入中国执政党的重要文献,作为国家建设与发展的总体要求。与这些相比,把国民经济搞上去,还是初级阶段的事情。把初级阶段上的事情说得太大太高,未免忽略了中级和高级阶段上应有的更了不起的作为。
何先生敏锐观察到,现阶段,“西方的知识分子开始贬值,我们开始‘升值’;西方人拆铁路,我们修铁路;西方人口从城市流向农村,我们则从农村流向城市;西方人从高楼搬下平房,我们从平房搬上高楼;西方人以自己的语言为至尊,我们在拼命学外语;西方人的科学重点转向社会,我们的科学转向自然……”如今,这个阶段还在继续,一时还看不出有向下个阶段过渡的迹象。中国还在山坳上爬坡,距离山顶的“金碧芙蓉”还远。二十余年过去,社会在变,危机形式在转换,山坳之后还有山坳,或许是更大的山坳。所以,《山坳上的中国》一书仍有现实意义。今天重读,其振聋发聩之效似乎更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