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比刺耳

这以后不久,小雅的爸爸死了。

那天是星期天。小雅正在家里抱着孩子,看着窗外。远处,飘着几朵灰色的运,天空暗

淡,三环上车流滚滚,像是送葬的队伍。电话铃响的时候,小雅妈妈正在厨房里洗碗。电话铃一响,小雅妈妈手里的碗摔在池子里,碎了。这时候,老徐正站在金鱼缸边,给三条金鱼换水。红的那条有点蔫,老徐正把脸贴在鱼缸上给那条鱼相面,鼻子几乎给挤扁了,从鱼的角度看过去,老徐的鼻子圆圆的扁扁的,像是一个小烧饼。

电话声很响,听上去无比刺耳。当时小雅正沉浸在一种遐想之中,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看着远处客机划出的一条白色的线,小雅想到了那些失去的日子。电话响了好几声后小雅才反应过来。而等老徐直起身子准备转身去接电话时,小雅妈妈已经手攥一个盘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

“喂,谁呀?”小雅妈妈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慌张。“哦,二妹,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啊,快说呀。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你。!”说到这里,小雅妈妈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你快急死我了你。你倒是快说呀,听没听见,你。”于是,电话那边响起了炒豆般的声音,不太清晰,但是听话音小雅知道,那是二姨的声音。当时除了小雅,老徐也直起身子,十分紧张地看。老徐看到了一组慢镜头:首先是小雅妈妈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嘴难过地咧开,然后头软绵绵往旁边一歪,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随后,整个身体软绵绵地弯曲着,右手往后无力下垂,电话从手里慢慢滑落,左手的盘子也从手中脱落,摇摆着,闪动着瓷器的光泽,啪的一声碎落一地。电话掉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反弹着,然后滚落在地。小雅妈妈也像被剪断全身提线的木偶,瘫软在地上。

后来,在老家,老徐小雅妞妞还有小雅妈妈见到了那个死去的人。当时他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颧骨上一片铁青。额头上也有两道深深的划伤。他闭着眼睛,像是酒醉后睡去了一样。他睡在那里,睡在现在,他没有了过去,也没有了将来。

当时小雅妈妈哭死过去了。二姨她们把妈妈拉在一边,又掐人中又捶后背的。

从别人嘴里,老徐知道了小雅爸爸的死因:小雅妈妈去北京帮老徐和小雅看孩子的时候,小雅爸爸老庄感到生活更加无聊。每天依旧喝得大醉,半夜三更骑着那辆破永久自行车,歪歪扭扭东倒西歪地往家走。他死得那天就喝的很多,然后在以前的同事老姜家打麻将,打到中间,觉得有点不舒服,他说,我该,我,该回家睡,睡觉了。老姜挠了挠花白的头发,说:老庄,在我家睡吧,别回去了。小雅她妈又没在家,回去干嘛。要在往常,经老姜他们一劝,老庄一般都会往沙发上一靠,呼呼大睡。然后由几个牌友架胳膊拽腿地给抬到床边,往床上一扔。但那天晚上,老庄死活不肯。那天晚上,他看上过去似乎红光满面,两眼炯炯放光。他一边挥手一边说,我要回家啊。我该回家了。然后就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在荷花池边跑步的人看到了半截露在岸上的一辆永久牌自行车,然后,就看到在一片巨大的荷叶下面,老庄的脸沉在浅浅的水下,嘴微微张开,两眼睁着,看着遥远的天空,像是一条屏住呼吸的鱼。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