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与“得”

我国今天的教育体制,是完全按照西方模式建立起来的,其精神实质在于知识学习,而不是人格教育和德性培养。即使其中有一些道德教育课程,也往往成为不受人重视的“点缀”,事实证明这些课程多数不太成功。盲目地学习西方,废除了传统的国学,成为今日中国社会一系列精神道德问题的根源之一。

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知道,在西方,人格教育和德性培养,主要是通过家庭和教会来完成的。学校与教会的分离,道德教育与知识教育分而治之,乃是西方教育传统的主要特征之一。今天西方语言中的“学校”一词,来源于古希腊语,本义为“闲暇”,“希腊人是这样考虑的:一个人有了闲暇时间,他就利用它进行思考,寻求事物的来龙去脉。对于希腊人来说,闲暇与追求知识之间的联系是不可避免的”。希腊人最热衷的学问“哲学”,本义也是“爱知识”。可见西方学校教育的传统是重知识,不重德性。但是如果我们认为西方人不重视或放弃了德性教育,就完全错了。相反,教会承担了人格培养和德性教育方面的主要任务。今天,我们到欧美国家的任何一个地方,哪怕人口只有几百人的小镇,也能看到三五座不同的教堂。很多西方人都是从小跟父母一起,在教会的熏陶下长大的。他们的人生观、世界观和道德观,是在父母和教会的教育下慢慢形成的。教堂所组织的、旨在培养人们如何做人的读经班和训练活动,可以说不计其数。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既然不可能全盘接受基督教传统,让宗教成为全社会最有效的道德教育手段,却又将中国古代的德性培养传统从现行教育体系中取消了,这不是学习西方教育体制的一个败笔吗?

我们大概也知道,中国古代学术的主体内容,本是以培养健全的人格为宗旨的;即使是治国平天下,也以自我完善为目的。孔子曾谆谆告诫弟子,做学问的根本目的是“为己”而不是“为人”(《论语 ·宪问》)。《论语》中孔子与弟子论“学”,通常都是指待人接物和性格修养。儒家经典《大学》一书,就是教人如何成为“大人”。所谓“大学”,指使人成为一个与天地并立的、“大写的人”的学问。易言之,“大学”就是使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崇高的道德情操、理想的人格境界和辉煌的事业成就的人。这不正是我们多数人所梦寐以求的吗?这种学问今天已经过时了吗?

那么如何来学习《大学》呢?孟子认为关键在于一个“养”字(《孟子 ·滕文公》)。所谓“养”,既可指通过日积月累的培养,也可指让生命在修身中获得滋养。你修身不是为了别人或社会需要,而是为你干涸的心田施加营养,让它获得充分的滋润而健康地成长。今天,我们面对知识分子的中年早逝、职业精英的心理健康问题、日益广泛的社会心理疾病,不能不认识到修身和养性的重要性,同时也更应该认识到,古人博大精深的修养学问并未过时。当我们每天拖着疲惫的躯壳上班,带着深刻的焦虑下班,感情、婚姻、家庭、事业、人际关系方面的种种问题,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哀叹为什么活得这么累时,也许该问一问:为什么我们的教育体制没有教会我们一门生活的艺术,让我们从小学习如何面对人生的各种问题,把握正确的生活方向,创造精神的幸福和快乐?古人在过去几千年漫长岁月里所摸索和积累的伟大智慧,我们凭什么轻而易举地抛弃?

宋代以来的理学家们认为,真正的道德进步不是去服从教条的规范,而是去挖掘合乎自己天性 的东西。他们将“道德”的“德”解释为人性中固有的虚灵不昧的内在品质,认为学习和修养只是认识人性中固有的 优良品质,成全我们的天性。只有这样,才能“有德”,而“有德”即“有得”。古人云:“德者,得也。”“得”,是心得,指心灵的收益和滋养。可见他们并没有把“德”理解为抽象的道德规范。古希腊文中也有一个“美德”(aretee)的单词,可指灵魂中高贵的部分。希腊哲学家强调美德是合乎人的天性的,可见其含义与古汉语中的“德”相近。但是希腊哲学家们主要从思辨的角度来理解美德是什么,关心美德是什么,

儒家关注美德如何实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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