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时候寒门学子苦读十载赴京赶考,为的是求取功名和利禄。周元决意离开四平到北京发展,为的则是更加冠冕堂皇的亲情和爱情。
周元和父亲周京山促膝恳谈了五次,从找房子落脚到未来职业规划,从吃喝拉撒到飞黄腾达,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开诚布公,也均达成了难得的共识。
第五次谈话结束后,周京山拍着儿子的肩膀,隔着手掌里硬硬的老趼,把一辈子的未竟之志压在了周元肩上,让他顿感成熟、世故、任重道远。
周京山的父亲、周元的爷爷是当年第一拨下放到北大荒的老右派,带着满肚子学问和不合时宜告别天子脚下来与白山黑水为伴。所以要按祖籍说,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北京人。在周元的记忆里,周京山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回到北京去,长城故宫胡同豆汁儿纠结了他的梦境,眼看着一年年老去,自己是不能实现了,便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耳提面命,说的全是这档子事儿。当年考大学,周京山做主填报了一水儿的京城学府,高至北大低到自费的广告学院,大有不成功则成仁的架势。可惜周元不争气,分数差了一大截,又赶上周元的妈得了急病,把学费改为医药费,只好委屈周元沦落到四平广播电视大学,为此周京山深深自责,喝了一个月的老酒聊以解忧。现在毕业了,周元主动加入北漂大军,周京山深感慰怀,孺子尚且可教。
当然周元没说促使他下定决心远走京都的主要原因是艾雪。
艾雪家住在四平市里,父母都是事业单位中层干部,家庭环境比起老爸当乡村教师老妈早逝的周元家好得多。他们从大一开始谈恋爱,大二那年,周元去艾雪家拜访,在宽敞豪华的客厅里被艾雪的妈尊敬的徐燕女士好一顿数落,大意是你们还年轻,玩玩可以,千万别真动心思,容易伤到自己。说完指着桌上的山珍海味说,慢慢吃,我有事,先出去了。
徐燕气定神闲,对儿女私情不管不问,因为心里明白他们早晚是要分道扬镳的。周元永远也忘不了当时那种不被人看在眼里的感觉,像被人在心上扎了一把钢针,时时刻刻用刺痛提醒自己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不幸的是,对他们的感情持这种悲观论调的远不止她一个。周元身边很多人,几乎可以说是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一定会分手。谁让周元一副穷酸相,优点只能算老实诚恳,外貌方面中规中矩——这叫优点吗?街上的芸芸众生具有这个特质的随便一抓一大把。艾雪偏偏长了人见人爱的模样:身材小巧玲珑,皮肤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不染不烫自然顺滑,一双灵动的眼睛配合小巧但不失性感的嘴唇,被称为师范学院有史以来最美的校花,纤尘不染的瓷娃娃。羡慕、嫉妒、恨等诸多复杂情绪掺杂在一起,让大家擦亮眼睛,等着毕业证和失恋证一起交到周元手上。
大约一个星期前,周元被艾雪叫到学校门外的咖啡馆,喝着十块一杯的速溶咖啡,艾雪正式通知周元,家里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去四平当地某中学当老师,前提是一定要和他分手。
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事到临头是另一回事。周元红着眼眶沉默了半晌,才把心中早就开始酝酿的一个不成熟念头说出来。
“我想去北京。”
“什么?”
“我们一起去北京。”在虚无中飘浮的念头渐渐落了实处,说话也笃定了。
“你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