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年代(上)(9)

“太快了吧,我们才见过几面?这是第三面还是第四面?”

“你从前没这么快过?”

“我和我同事是将近一年了才有的感情嘛。”

“哈,闹了半天是你的破同事,让我套出来了吧?”

“你不许说他破,你走远你走远!”

我抓住女孩推我的手,坐着不动,说:“好好,我已经走远了。是不是那个胖子?”

“怎么知道?”

“超人的洞察力嘛。”

“别瞎猜了。我们公司的男同事多着呢。”

沉默了一会儿,女孩说:“想抽枝烟。”

我点上烟递给她,看着她一口一口地抽,摇摇头,说:“为了那么个胖子,至于嘛。”

“什么胖子?你不要再瞎猜了好不好!好不好!”女孩一边叫一边重重地捶打我的肩膀。略有点疼。

“好好好。不管他是谁吧?我们来谈这件事好不好?”

“有什么可谈的。”

“喜欢他就跟他好了。”

“可是不行的。”

“他有家室了?”

“可他有女朋友,四五年了。”

“四五年算什么,时间越长越没可能,抢过来好了,竞争嘛。”

“不想。”

“不是不想,是已经输掉了吧?”

“怎么可能,就是不想嘛。不想再说这事儿了。”

15

那天晚上,我和那个女孩一直坐在青年湖公园的一只游船里聊天。游船被成束地牵在岸边,我们轻易地就躲了进去。

我对这家公园是那么的熟悉。它像是块盆地被四周居民区的高楼所包围。每天早晨附近的居民大都来这里遛早,吊嗓子的,练气功的,溜鸟的,十分热闹。这个时候却显得荒凉。

后来那个女孩不想再开口说话,我便自顾自地给她讲起了我和这家公园的事。

我说:“湖心岛那边有个儿童游乐园,我高中的时候常和朋友们在那里玩碰碰车,而我上的小学就在这个公园附近,那时候我们常来这儿玩,拍洋画弹球。那时这儿还不收门票,当然也就是说没现在这么漂亮,据说这儿很久以前似乎是片什么坟地。每当赶上植树节一类的活动学校就组织我们来这儿植树。”

那些事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可讲的时候我仍记起了当时自己弄得双手是泥,一身一脑袋土的情景。没准这儿的哪棵树就是我们小时候植树节种的呢,可惜我已经认不得了。“小树在茁壮成长”,模模糊糊的句子。“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模模糊糊的人和事。我在北京这诺大的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可是活动范围竟是那么小。我的小学、初中、高中竟是以这个公园(从前的坟地)展开的等边三角形。可是,小学时候的那些同学和好朋友,我无论从信息行踪上还是感情上都早已失去了联系。中学时代的好朋友们也日渐疏远了,当初,要好的时候,几近生死之交,仔细算算,毕业不过六、七年的样子,一切就全变了。

我说:“十七岁时,我有个要好的女同学,家住在附近,所以会常来。在我们感情最要好的时候,我们曾在这里找了一棵树,在上面刻下了我们的名字,那个女孩还刻下一行字,其实是从古龙小说中看来的,我们来过活过爱过……可惜天黑了,要不还可以找找看。不知道树是不是长高了,字也应该变得挺大的了吧……?”

说着说着,我突然间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化真大,那些事如果不说起几乎已要被我忘记。换一个角度,如果昨天的我会知道今天的我是这个样子,我会相信吗?会接受吗?我黯然地想到那时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竟如此自然地把他们排除到记忆的边缘,十七岁时要好的女同学也已各自分离,不再通音讯。

我说:“那时候,我和那个要好的女同学常常设想以后会怎样,没想到那时不可想象的一切,过渡到今天竟是如此自然。其实即使最后我们没有得到今天想要得到的一切,对于未来我们已适应的生活,今天能算得了什么呢?其实所谓最坏的结局不过是人一时一地的想象,其实根本没有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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