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宋芙蓉挨批

到了收割晚稻的季节了,周边的山坳零星的稻田里,有很多山民在割稻子。因场地有限,山民们没有空地留做打谷场,他们大多直接在田里打谷,而且是最原始的方式,在田里放一个硕大的木盆,但又比普通盆高许多,他们靠摔打和揉搓来得到稻粒。这实在是很艰辛的事,幸而他们的地不多,收获也就很少,凭借最原始的劳作,消耗掉的无非是汗水和时间。每次晨起跑步,蓝一都能遇见腰扎麻绳、手握弯月似的腰刀、脚穿胶皮轮胎做就的草鞋的山民们,他们无一例外的神情麻木而疲惫地匆匆从身边而过。望着他们黝黑的脸庞以及无可更改的麻木,蓝一想,这所得不知能否满足他们一年的口粮。

厂子后面也有零星的稻田,像个彩色补丁似地拼在山坳里。只有老迈的爷爷和半大的孙子在田里劳作,好多天辛苦下来,也聚拢了三麻袋收获。稻子很湿,需要晒晒才能贮藏,宋芙蓉的化验室紧挨着田边,化验室门口有半个球场大小的水泥地面,老人动了心思,宋芙蓉竟然也动了恻隐之心,破例让祖孙俩把谷子晒在上面。祖孙俩的家离的有点远,他们就在旁边垒了个简易砖灶,黑乎乎的铝锅里煮点简单的饭菜用以果腹。宋芙蓉实在看不下去,早晨在食堂会多买点包子、馒头给他们,祖孙俩感动的泪眼婆娑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感谢话来,宋芙蓉倒并不在意,甚至还送给半大小子一双工作劳保鞋。段师傅打算帮一对祖孙俩运回稻子,来请示用车,蓝一同意了。

祖孙俩她见过,老的风烛残年,小的弱不禁风,要肩扛手提地运回那点粮食也确实不易。因下了班,也别无其它事,蓝一跟了老段一块去。沿着厂子后面的山路拐过一个弯就到了,这是幢很破的木板房,屋架子倾斜着,墙角长满了蒿草,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老头千恩万谢地请他们坐,蓝一坐在了门口的一把油亮的竹椅上。一只公鸡站在土堆上不分时段的引颈高鸣,旁边一个歪脖子柚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拳头大的青皮柚。一会儿,老头和孙子一块出来了,两人手里各端着一个土瓷碗,是两大碗南瓜汤。老头说这是地里种的老南瓜,煮了半天了,之后冰在井水里,刚取出来。

蓝一喝了一口,还真甜,沁入心脾的甘甜。老段也说不错,他们各自又要了一碗。老头站在边上看他们喝,脸上漾满了笑,谦卑里溢满了无限欢喜。蓝一他们也很开心,因着这南瓜汤,因着老人的快乐。孙子用竹杆敲了两只稍稍大点的柚子送给他们俩,回去的路上老段话语变得多起来,这是从前没有的,蓝一也陪他说了很多话。

宋芙蓉却因为给祖孙俩提供晒谷场地在晨会上受到了批评,梅次措辞很严厉:“化验室是工作禁地,挂着那么大的“闲人免进”的牌子还明知故犯”。

梅次的头晃来晃去很激动:“知道你是助人为乐,可也别忘了你的身份和地方,那化验室是随便什么人进出的吗?泄了密和被人拿了药品怎么办,还有那些灰尘污染了药品影响了化验结果你负责呀,有点脑子好不好”。

似乎还不解气又跑题地说:“你以为你是救世主、观世音呀,就你乐善好施能救人于苦难之中?也不看看自己大老远地跑这么远,别子抛夫的谁同情你,又对的起谁?”。

关节击打桌子“嘭嘭”有声,梅次喝口茶似乎精神头更足嗓门渐次提高:“你们化验室有些人水平太低,也不加强培训,还有那个大洋马整天花枝招展动不动地脱掉工作服,像什么样子,这都与你宋主任平时管理不当有关”。大家不明白梅次何故发如此大的火还借题发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更奇怪的是宋芙蓉理也不理他,一声不吭只是满脸傲然地看着他,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数着梅次溢出来的唾沫有多少滴会含有什么成份?她的傲慢、不屑终于彻底激怒了梅次,或许刺激了他潜藏的暗晦,因为宋芙蓉知道他太多秘密和隐私。

梅次摁灰半截烟气咻咻地说:“宋芙蓉严重违反化验室工作制度,擅自让外人入内,扣除本月全部津贴”。重新点燃一支烟,梅次侧头看着蓝一说:“蓝主任尽快写个处理意见,我马上签字”。蓝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蓝一看着梅次的侧面,想象着给他戴一具猪八戒的面具,那肯定比他现在有亲和力、可爱的多。一屋子人盯着梅次气极败坏的脸各怀心思,“他昨天肯定输钱了”,关于这一点估计是这一屋子人共同的认定。鲁尔脸上闪过不经意地冷笑,蓝一抬头的一瞥捕捉到了。没有人为宋芙蓉辩解,她的沉默让大家无话可说,更何况梅次向来说一不二,也就没有人出来当这个出头鸟了。蓝一想,如果梅次知道她和老段用车帮老人送回了稻子会怎么想,会什么样子?是否会气晕了?结果肯定比宋芙蓉好不到哪,心里不免为宋芙蓉鸣不平,但谁叫你让人抓住了所谓的尾巴呢,何况梅次是这样一个阴暗的人,蓝一蓦得想起江河说的那番关于梅次会向宋芙蓉开炮的话,梅次所举或许就是借了这么一件事来渲泄内心的愤懑,因为他需要一种心里平衡。

蓝一在小卖部买了香蕉、苹果等水果放在宋芙蓉的床上,蓝一不知道去安慰宋芙蓉什么,但她觉得有必要为宋芙蓉做点什么,或许买点吃食就能表达不能用语言来传递的同情。没想上,晚上,宋芙蓉却又将这些东西拎了进来,搁在蓝一的床上,一句话没说离开了。蓝一正不知所云时,宋芙蓉又折了回来只伸了头进来说:“谢谢,我没事”。蓝一从床上站起来冲她笑笑以期说点什么,宋芙蓉已隐了头没了影,不过,蓝一心里却泛起一些快意。

但宋芙蓉却并没有因这件事的结束而回复到从前的状态,相反,她就此踏上了一条危机四伏的不归路。

不知道是对宋芙蓉不满意还是对化验室人员的整体工作水平不满意,梅次借口车间目前成品产出量大需增加有经验的质检员、以保证产品质量,从总公司要了名据说是资深化验员的冯牛过来。冯牛来办公室报到吓了蓝一一跳,这人长相特别,有两颗前倾如铲的大板牙;笑起来,脸上的皮松紧带似地收缩到了耳后、只看见牙看不见脸,他的大板牙前倾趋势大有和老范的“吴妈”一比。冯牛话倒不多,除了见面的那一笑便紧闭了嘴,无奈努力地抿嘴也搂抱不住那两颗大板牙的粗腰。

板牙和梅次似乎很熟,晚上梅次破例请他吃了顿饭而且是进城吃的,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关于吃饭的事是段师傅无意间透露给蓝一的。

下一章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