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开满了各色小花,点缀在草丛、树旁,一大片紫色小花在坟顶上开放,生气勃勃,茎叶结实饱满,花瓣上有晨露晶莹赐透,流光溢彩,像一群诡异的精灵在偷窥尘世窃窃私语。斑鸠不知躲在哪个角落咕咕地叫着,林中有若隐若现的淡蓝薄雾在流淌,林中神秘而安祥。蓝一坐在石头上点燃了一只烟,她又看见了外婆,缠着紫黑色帕子,围着深蓝色围裙,每次在这里都能看到她。她死时的那一晚,蓝一在她的身边守了一夜,外婆是个虔诚的基督徒,白衣、白帽、白裤子,白帽正中绣着一个红色十字架,这都是她身前自己手工缝制好的,神态安详自在,双手平放胸前,睡着了一般。蓝一有些困趴在她的身边睡着了,挨着她的身体,睡梦中蓝一看到了透进窗棱的一束阳光,尘埃在里面温暖的散步,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蓝一、蓝一”。弟弟叫醒了她,他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怎么了?”
“我看见外婆在动”。
“哪呀?”蓝一握了一下外婆的手,冰冷如铁,她的脸依然平静。蓝一说:“你害怕你就走吧”。弟弟站起身逃也似地离去,蓝一一个人陪外婆渡过了尘世间最后时光。
蓝一说:“外婆,来,抽支烟吧”。她不理她,面色苍白车转身往林子深处走去……蓝一吐出一个个烟圈,它们盘旋着袅袅上升,和林中气息混为一体。
“蓝一,蓝一”。回头,穿着白色运动衣的鲁尔出现在蓝一视野里,她站了起来。
“你怎么在坟边上坐,你可真行,不怕呀?”。
“有什么好怕的,不也是曾经的人嘛”。他俩肩并肩往高处跑,眼前豁然开朗,远处依然有袅袅炊烟在空中飘舞,低洼处的绿色已变成鹅黄了,鸭们白白的小身子显得更白,嘎嘎地在稻田里欢歌,脚边的小溪潺潺流淌,掬一把拍在脸上,真爽。蓝一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说:“你今天怎么有心情跑这边?”
“不行吗,昨晚梦到和你一起跑步,所以就来了”。鲁尔热澶澶的身子揽住了蓝一。
蓝一推开了他说:“粘粘的难受”。鲁尔没再坚持,蹲在水边使劲地洗脸,头发全湿了。
蓝一望着脚下的稻田说:“我们从下面的田埂上绕回去吧”。
鲁尔抬起头说:“好”。
以往,蓝一跑上山岗只会站一会然后原路返回,今天她想绕回去,他俩一层层蛙跳似地蹦到田埂上。田埂很窄,茂盛的茅草满布上面,不时有蚂蚱蹦出来。晨露打湿了蓝一的鞋子,茅草撩的裸着的脚踝痒痒的,她低头挠。鲁尔一把将她摔到背上,他的脖颈湿漉漉的散发出好闻的汗味,蓝一轻咬了他一下,他摇摆着头笑。走迷宫一样绕出细细窄窄的田埂,看到公路了,鲁尔放蓝一下来。田里的稻子探头探脑的伸过来,蓝一摘了一粒稻谷放到嘴里,颗粒不很饱满还是粘粘的浆,有一股甜甜的清香味道。
鲁尔快步上了公路,几大步和蓝一拉下好远。太阳出来了,火红火红的,晃得蓝一心烦意乱感觉到了热,加快步伐想赶回去喝水。上海老人出现在蓝一的视野里,这是个气宇轩昂的老者,是个真正的南下干部,退休的老干警,就住在大杂院里,头发花白一丝不乱,腰背挺拔,双目炯炯有神,他背着手不紧不慢似闲庭信步,他的那只健硕的大黄狗相跟在身边,毛绒绒地看不见它的眼睛,短嘴自在地嗅着空气中的青草芳香。老人冲她笑笑并不说话,蓝一礼貌地点点头,她很喜欢这个老人,她被他的从容所吸引。
快到厂门口看到了倒着行的宋芙蓉,今天不同的是她手里握了两个铁球,反射出耀眼的银光。那球一定有些重量,宋芙蓉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重,像只撅着屁股的鹅,一挺一挺地往后划拉,仿佛在水里被水草牵绊了脚,只见动作不见移动,呵,挺可爱的一个人。蓝一冲她笑笑,她依然不笑,还瞪她一眼,像极了追着人嘎嘎叫的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