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主人是一个地道的广东女人,此人平时除了当狗的主人外完全无事可做,吵架,她有的是工夫。出了花园主人的门,女人又把憋的一肚子气转个弯撒到了许淑华的身上,她絮絮叨叨地阐述她那只狗何等乖巧:“我的狗狗平时很乖的啦,连一个屁都知道夹回家跳上马桶去放的啦,今天被你呢(这)鸡公勾引才会这样没规没矩的啦……”她说她的狗被鸡勾引了,仿佛间接在骂鸡的主人偷人,存心是想找人吵架。但许淑华委实不想和这位无事生非的无聊太太理论太多,她这一路始终沉默不语,广东女人自觉没趣,总算停了唠叨,还话锋一转说几句“远亲不如近邻”之类的话缓和不友好的气氛。
许淑华从一条僻静的小道慢慢走回家,今天仿佛被禽类动物杠上了,经过一棵梧桐树时,又被鸟排的一坨粪染了衬衣,回了家她到洗手间脱了衣服,看到那块花生米大小的污渍,猛然感到一阵恶心。
从前何归妹从没有住过有物业管理的小区,并不清楚鸡飞狗跳这类小事在这里解决起来的难处。为了让弟媳妇许淑华顺顺气,何归妹将那只惹事的鸡熬成了一锅汤,一心一意准备让她亲口喝上两碗,好好补养补养她纤细瘦弱的身子。
许淑华坐在桌前看见何归妹端着鸡汤朝自己走过来,她两边的拇指有一半已经浸在了汤里,许淑华看到何归妹放下了碗,又把手指从汤里取出来在围裙上抹抹,她猛然又感到一阵恶心。
何归妹亲手给许淑华盛了汤,又亲手送到她手里看着她喝,许淑华把汤搁到了嘴边愈发喝不下去,何归妹越是看着她,她越是想起那两个油浸浸的拇指和先那坨鸟粪,加上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许淑华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汤碗“砰”的一声被她重重地放回了桌上,汤水溅得满桌都是。
何归妹惊呆了,她看到许淑华一脸的难受忽然明白了什么,讪讪地点点头,像在自言自语:“给你们惹事了。”
这话让许淑华吃了一惊,她急了:“姐姐,说什么呀!都一家人,瞧你这话说的!”
何归妹还在自顾自地念叨着:“对不起了!我给你丢人了。”
6婚姻之罪
许淑华知道她不喝那碗汤会把两个人都逼到极为尴尬的境地,何归妹望着那只大汤碗似乎有些傻了,祥林嫂般的喃喃说:“我活得好失败,把两个弟弟辛辛苦苦拉扯大,可结果呢,一个怪我当初没供他念大学,长期不来看我,一个跟我貌合神离,当了基金投资总监,我没沾一点光,我命苦哇……”
许淑华的脸色从涨得通红变成了满面铁青,何归妹的唠叨几乎把她的忍耐限度逼到了喷薄欲出之际,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受什么控制,她“啪”一下放下筷子,大声咆哮:“姐姐,你这干什么呀?我埋怨你了吗?没有,我没怪你!何必老是这么折腾?”
“淑华……”
许淑华已完全忘了眼前是把自己丈夫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姐姐,她就觉得愤怒,无情的怒火让她一把端起了汤碗,然后盯着何归妹一字一顿说:“姐姐,您别老这么瞎想好不好!这都股票害的。你炒股是为了什么?不就想赚钱吗?可是我们家不缺钱,你的两个弟弟都已出人头地,都不缺钱。可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本不该发脾气的,我今天确实不舒服,我喝不下……你的……鸡闯了祸,我去人家那赔笑脸,低三下四……我……我……不就一碗汤吗?想让我喝,我就喝呗,我喝还不行吗?”
许淑华根本喝不下那汤,她感觉全身在发抖,同时发抖的还有何归妹,何归妹显然是受了刺激,她一边机械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一边哆哆嗦嗦把汤倒掉,而后就是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家里已没了先前的祥和。
到了晚间何涣会完朋友回来,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那骤然的冷寂。从何归妹那儿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何涣两边赔笑两边安抚两边讨好。到了深夜,何涣见许淑华还没睡着,他轻轻拍一下他的身子:“怎么?还在生气?不是你提议让姐姐住过来的……”
许淑华板起脸:“你要兴师问罪,你要打抱不平,你就直冲我来,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你累不累?”
“正想你的好呢!你看你这……”
“以前我好,现在我不好了,是吗?跟我结婚,你后悔了,是吗?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的!再难听的话我都受得了。”
“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你别成心找不痛快……”
“我就这样,不想跟我过了,直说就是。”说完,许淑华呜呜哭起来。
他舒展臂膀轻轻搂住她,她把头伏进了他的怀中,两个人静静偎依了许久。
半晌,许淑华说话了:“以前读过《围城》,可到现在我才知道当时没有读懂。结婚以前以为嫁的是你,可现如今你变成了好多的人,你姐,你哥,还有一些死祖宗,活亲戚,将来我还要和他们周旋。《围城》说婚姻是城堡,外面的想进来,里面的想出去。其实钱钟书还没说明白,婚姻禁锢人性,让你被迫去适应很多人,最终让你丧失自我,生活因此变得毫无味道。”
何涣被说蒙了:“你在谴责婚姻,还是在谴责我?”
许淑华淡然说:“我给都给你了,还能怎样?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我不能让你有后顾之忧。放心,我会忘掉今天的不痛快,以后好好善待姐姐。毕竟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