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做人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意思呵。根本就是今天不知道明天嘛。好好的一个人,前些天还在走道口拉住常德发,说了几句当母亲必须要说的悄悄话——你想一想,过几天我们再聊;冬天的时候,她给童莉莉织了条很厚的毛线围巾。围了几次以后,下摆垂着的绒线穗子不知怎么松掉了,于是再拿回来修补。陪潘小倩去医院的前一天晚上还在忙这件事情,下面这部分重新织过了,但好像针数上有点问题,多了几针,或许倒是少了几针。反正看上去有点别别扭扭的。“晚上弄的,看不清楚呢。”但接下来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白天和她还有什么关系呢。直到潘家人收拾潘太太遗物的时候才再次发现了它。它给别别扭扭地扔在了床边的一只箱子上,蒙上了一层薄灰。有什么意思呢?你说还有什么意思呢?
但这种事情也确实没法互相责怪,因为谁都没有事先看出任何端倪。虽然回过来想想,明明还是有迹可循的嘛。怎么光就知道给她捶几下腰,却一点都没发现她脸色苍白,面露病容呢。这会儿倒是谁都想起来了,想起来多的人哭得多些,想起来少的人哭得少些。但确实每个人都哭了。哭得最伤心的是潘小倩和潘先生。都是我不好,我怎么就说那种昏话呵;于是常德发就扶住她的肩头安慰她,同时自己又想起潘太太在走道口叮嘱的几句话,忍不住眼眶也红了起来。潘先生把房门锁起来了好几天,即便把耳朵紧紧地贴在门上也是悄无声息。但这样悄无声息的悲哀更是让人心痛呵。
然而夜莺仍然在夜空里高声歌唱。
它们发出那种细巧嘹亮、动人心魄的声音时,屋里的人忍不住都抬起头来了——真美呵,他们想。
接着他们又手托下巴侧耳聆听起来。
为什么这日子会过得这么奇怪呢?到底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