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一幕幕总是钻进她的梦里。一梦到这些,她就醒了。醒后,奥利维亚常常溜下床去,闯进楼下妈妈的卧室。她想看看妈妈是不是还在那儿。看看爸爸的病是不是好多了,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有时母女俩住在宾馆里或别的什么地方。工作需要,母亲总是在旅行。自从父亲生病后,奥利维亚一直跟着母亲。人们说母亲是一颗星,听到这样的说法,奥利维亚总是忍不住咯咯地笑。星星是什么?星星是高高地挂在天上的一盏盏灯,而妈妈就在地上,天天和她在一起。
母亲是电影演员,拍电影的。好多好多的人来看母亲扮演的角色。父亲也是电影演员。她还知道,父母是在拍电影时相识,相爱,结婚的。婚后生下一个女孩,就是她奥利维亚。
奥利维亚想爸爸的时候,就去翻开那皮革封面的爸妈结婚相册。结婚照上的妈妈穿着闪闪发亮的白色婚纱,俨然是一位公主,爸爸身着黑色礼服与王子无异。
前面有一个银白色的大蛋糕。姨妈穿着蓝色纱裙,和妈妈一样美丽。奥利维亚想象自己也在相片里。她穿着粉红色纱裙,手捧鲜花,她会握着父母的手,开心地笑着。照片里每个人都幸福地面带微笑。
冬去春来,奥利维亚总是经常翻看这本结婚纪念相册。
魔鬼闯来的那个晚上,奥利维亚在睡梦中听到喊叫声。她惊恐害怕,心如刀割。“不要伤害我妈妈,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她。求你了,爸爸。”
一个想法惊雷般在她的脑海里闪现,在空气中隆隆回响。她要找妈妈。
她溜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在地毯上。
揉揉惺忪的睡眼,她沿着灯光昏暗的走廊摸索前行。
带有蓝色大床和白色鲜花的那个房间空了。妈妈的味道还留在那儿,真安慰。充满魔力的瓶瓶罐罐兀然摆在那儿。奥利维亚开心地摆弄了一会儿。模仿妈妈的惯常动作,这儿抹抹那儿涂涂,嗅着瓶子里的香气。
等她长大了,她会像妈妈一样美丽,人人都这么说。她在大镜子前,左照右照,摆出各种各样的姿态,心里还哼着歌儿。一想到自己也会穿着白色纱裙,像公主一样。她就咯咯地笑个不停。
玩累了,又困了,她才懵懵懂懂地去找妈妈。
快要走到楼梯的时候,她看见楼下大厅的灯亮着。前门开着,仲夏的微风鼓翼着她的睡衣。
她以为楼下会有个伴儿,或者有一个蛋糕。她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去,手紧紧地捂住嘴,以免笑出声来。
妈妈最喜欢的乐曲《睡美人》高亢地在大厅里回旋着。
起居室是顺着大厅另建的。拱形吊顶镶嵌着各色玻璃,流光溢彩。门朝着妈妈最喜欢的花园开着。宽大的壁炉由蓝宝石般的石头砌成,地板是纯白天然大理石的。水晶瓶里的鲜花摇曳生姿,银茶壶和银饰灯具反射着珠宝般的光彩,整个屋子显得富丽堂皇。
但是,今晚水晶瓶砸碎了,满地残片。那雅致散发着异香的鲜花,横七竖八甩在地上,被践踏得粉碎。闪着象牙般光泽的墙壁上,溅满了斑斑点点的红色,女仆罗莎擦得明净照人的桌子翻仰在地板上。
有一股可怕的味道。奥利维亚的喉咙里好像涂刷上了一层什么恶心的东西,她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地折腾起来。
那音乐声音大起来了,进入了和弦的高潮部分。
地板上晶莹的水晶瓶碎片如散落的钻石。片片红色的东西弄花了白色大理石。她心里惦念着妈妈,几步跨了进去,她看见了!她惊呆了!
大沙发的拐角后,妈妈四肢伸展,侧躺着。一只手伸向空中,五指张开。她柔软的头发被血浸透了。那么多的血!腰带处被抓破的白袍子也被血染透了。
她不能叫,也不会叫了。眼珠子要从脸上鼓了出来,心脏靠着肋骨,尿液顺着腿往下流淌,她不能喊叫了。
她看见那个魔鬼蹲伏在母亲的身边,手上、腕上、脸上、衣服上,溅满了鲜血。他的头仰着,两眼里闪着狂野的凶光,犹如撒落在地板上的水晶碎片发出刺人的亮光。
“莉薇。” 爸爸喊道,“上帝啊,莉薇。”
当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她看见了他手中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银色剪刀。
她还是没有尖叫?她开始跑了。那个魔鬼是真的,魔鬼来了。她必须藏起来。
她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哀号,犹如林间行将死亡的动物的悲鸣。
她径直钻进了她的壁橱,在毛绒玩具里扒开一个洞。她把自己连同那可怕的所见所思都埋葬了。她木讷地盯着门,安静地吮吸着大拇指。魔鬼的嚎叫,呼唤,寻找她的脚步声,一概都听不见了。
所有的门像打机关枪一样连连被踢开。那魔鬼啜泣着,尖叫着,呼喊着她的名字。疯了一样在房子里乱撞乱翻。完全成了一头角上沾满了血的疯公牛。
奥利维亚,仿佛是一堆毛绒玩具里的新玩具。四肢缩成一团,她在等待?等待她妈妈来把她从噩梦中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