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受伤(5)

或许,头部受伤导致我出现了幻觉也说不定,我如此安慰着自己。因为我所看到的绝不是真实的状况,人怎么可能跑得如此快,并发出那样野兽般的嘶吼。

不一会儿,他们走了过来。那穿白色衬衫的人,正是我第一天来达里昂,在机场遇到的那个紫眼睛的男人。他一脸漠然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早把我们见过这事儿忘在脑后了。

安斯艾尔的绿针织衫被撕碎了,只有一边袖子剩下半个挂在胳膊上,大理石般的小腹隐约袒露着,被白雪映得闪闪发光。但他的脸、手和胳膊上却一点伤痕也没有。他扶着我的肩膀,皱着眉头盯着我,似乎在检查我的大脑是否受了损伤,有没有失忆之类的。他近在咫尺,我却感觉不到他的呼吸,或许是我太紧张了也说不定。接着,他麻利地把自己剩下的半片袖子扯了下来,包扎住我手背上的伤口——从动作可以看出,他处理紧急伤口的经验十足。

“你没事吧?”他问,这是他今天问得最多的话,也正说明了今天可真是我倒霉的一天。

“还好,只是流了点血。”我装作毫不在意地笑笑,一边却紧紧拽住他的胳膊,“你可以吸气了,不必比我还紧张。”

“我一直在呼吸,紧张的恐怕是你呢。”安斯艾尔回答,并压着嗓子暗笑我的行为,但他并没有撇开我的手,只是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然后转向另一个方向:“她现在这样,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得回家?”

“随意吧,如果你能跟陆思恩解释清楚的话。不过我觉得她完全可以回自己的家去。”白衣服男人平静地说,很明显对这事根本不关心。

“我还是回家吧。”虽然我明知道家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因为今天姑姑去她的好朋友家里聊天,耶磊在酒吧负责他的工作,而我,不但破坏了他所组织的派对气氛,自己还弄得遍体鳞伤的。不过,尽管如此,我也宁愿在家里孤独地死掉。

安斯艾尔思考了一下,还是把我背起来。他身上冷极了,贴着他就仿佛贴着一块冰,并没有比我方才躺的路面暖和。

我们走了一段路,雪在他们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而后,安斯艾尔把我放在了一辆紫色越野车的后排座里,他自己则坐到了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上。

白衣男人发动了车子的引擎,车开了。

车子从高速一路向北,转过几个热闹的私人住宅区,最后驶进黑山那儿最安静的俄罗斯风情别墅区里。听说这个别墅区因为距离市中心太远,售价又过高,在工程完工后的几年里都无人问津,因此别墅区里大部分是空着的房子,还有一些有着酒吧和艺术品公司的经营,另外几座是作为艺术展览空间,不过只在周末或者特定的节日才对外开放。而真正住在这里的人家,恐怕只有莫里一家了。

我们在一幢巨大的蓝色别墅前停下了。房子的廊门外面,挂着一排明亮的圆柱形吊灯,把整个别墅照得光芒四射的。而它旁边的几幢别墅,正巧是空着的那一些,在夜里黑漆漆的一片,怪骇人的。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踏进莫里家的情形,而在此后我每次走进这幢蓝色别墅时,都能忆起这一天。

白衣服的男人走在我和安斯艾尔的前面,他把门打开时,陆思恩·莫里先生正坐在客厅的绿色沙发上读书。他仿佛知道我的到来一般,在我们进门的一刹那,恰好抬起头来并冲着我微笑,那笑容和蔼而又温暖,就像夏季最明媚的阳光一样照耀着我的内心。

莫里家的客厅除了绿色的八座宽沙发,到处都是鲜花。玫瑰、百合、茉莉、苍兰、小棵紫藤……布满了窗台和楼梯,以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曾说过,爱花的人都热爱生命。我想,莫里一家一定热爱生活。

“你好。”陆思恩放下书,从沙发中站起来,“现在感觉很糟糕吗?”

“什么?”我有点不明所以。

“你的伤势。”陆思恩棕褐色的半长发在灯下闪着光。他算是中年人中英俊无比的了,作为安斯艾尔的父亲,他看起来有点过于年轻。

“我不知道,应该不碍事。”我有点不知所措,给他人添麻烦不是我所希望的。

“安斯艾尔,把她带到你的卧室去。吉恩,感谢你的帮忙。”

吉恩是我们身后白衬衫男人的名字。他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真抱歉……”我低声说,心里无比愧疚。

“孩子你没必要这样。”陆思恩笑着说,语气像个父亲。然后,他对安斯艾尔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一刻我突然很羡慕安斯艾尔与希贝儿——他们有这样一位慈祥又幽默的爸爸,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

与客厅相比,安斯艾尔的房间里没那么多生气,只有一盆迷迭香。很小的一盆,放在他那宽大的大理石窗台上。房间的中间是一张大床,铺着白色的麻布床单;床头上方的墙上挂了幅油画:一名黑色衣服的少年背影和一片紫色的花,他们都沐浴在金黄色的霞光中,画的右下角写着“Mavis17001013”。 这幅画看来还是个古董,而Mavis——似乎就应该是作者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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