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孩(5)

那袋子里一定塞了五公斤橙子,甚至,也许有八公斤,或者十公斤。  

当时,我们乘坐的电车正要拐进弗龙讷大街,却发生了上面那一幕――这正是我一直担心的事情。  

车子摇摇晃晃地行驶着。我紧张地发现,这位橙色女孩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了。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就是必须挽救那只装满橙子的大纸袋,使之免遭“不幸”的人。现在……是的,就是现在!  就在那一刹那,我奋力挺身上前。我迅猛地伸出双臂,一手托住了纸袋,另一手紧紧地搂住了那位年轻女子的腰肢。你猜,结果怎么着?那个穿着橙色旅行滑雪衫的女孩,她居然松手让那个装满橙子的大纸袋掉了下去。或者说,也许正是我,是我把她的袋子撞出她的怀抱,“哗”地一下就飞了出去。结局自然很可悲:可能有三十或四十个橙子,它们骨碌碌地滚到周围乘客们的身上,或掉到了地上……反正满车都是橙子。在我至此为止的短暂一生中,肯定也曾发生过这样那样令人难堪的事情;可是这一次的难堪,却真的不能不说是“登峰造极”了。这是我所经历过的最最难堪的一刻。  

这时候,那女孩已转过脸来,她不再微笑。起初,她看起来只是有些伤心,至少她脸上掠过了一道阴影,好像每一只橙子对她来说都特别重要。没过多久,我敢肯定,她已开始愤怒地抬头盯着我,并以这种方式让我非常明白:她已认定,我应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负责。我感到,仿佛她生活的一半都已被破坏。顿时,我也觉得,我似乎已毁掉了我的未来。  

我惶恐不安地四肢着地,在脏兮兮的横七竖八的靴子和皮鞋之间钻来钻去,为了尽可能捡回一些散落的橙子。我能找回的,只是其中的极少数。起初那个装橙子的大纸袋,已经裂开了。我很清楚,它对我们已经毫无用处。  

最后,我怀里抱满橙子――还有两个我已塞进裤兜,再次走到那个身着橙色滑雪衫的女孩面前,她看着我的眼睛,不无挖苦地说:“你这个圣诞老人!”  她在责备我,这是显然的,可她的情绪似乎也由此又变得好起来了。于是,她用一半是和解,一半是嘲讽的口气问我:“我可以要一个橙子吗?”  

“请原谅”,我喃喃地说,“请原谅。”  

此时,电车停靠在弗龙讷大街的“穆尔豪森”糕点铺外。车门打开,我慌乱地向那个在我眼里几乎有些超凡脱俗的橙色女孩点了点头。她敏捷地伸手从我怀里拈了一个橙子,随即魔术般地消失在大街上,就像童话里的仙女。  

有轨电车又动了起来,继续沿着弗龙讷大街行进。  

“可以给我一个橙子吗?”听见没有,她居然那样说,乔治!可那些橙子本来就是她的啊。那些橙子――我手里捧的,裤袋里装的,其余的滚得满车都是。  我突然间变成了这样一个家伙:他抱着一大堆橙子站在那里,可它们都不是他自个儿的。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可耻的橙子小偷。我在下一站也下了车,就在弗龙讷广场。  

下车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得设法尽快摆脱这些橙子。很快,我发现了一位推着童车的女士。我慢吞吞地、心怀鬼胎地靠近她,抓住机会,把所有的橙子都一古脑儿地放在那辆小车的粉红遮阳篷上,包括我裤兜里那两个。这一切发生在一两秒之内。  

或许该让你看看那女人的表情,乔治!我觉得,我有必要对她说些什么。于是我请求她,接受我送给她的宝贝儿的这份小礼物;因为在这深秋时节,应当为所有的孩子提供充足的维生素C。这很重要,我对这一点非常清楚,我补充说,因为我本人毕竟就是学医的。  

说完,我撒开两腿,一阵狂奔,穿过了弗龙讷大街。我必须要找到那个橙色女孩,并且要对她把那件事情解释清楚。我要跟她重归于好。  

我很快就来到那个神秘的橙色女孩拿着一只可怜的橙子走出电车的那个地方。我站在那里茫然失措:这里有数不胜数的街口,我不知道该走哪一个。橙色女孩早已消失得杳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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