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乾每天下午3点都会在三马路徐记酒店喝酒，他似乎很落寞。”马六这样告诉丁盛。
五十岁的刘承乾何止落寞，他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他的祖父是江南丝绸巨商，父亲曾任清朝的内阁侍读学士。刘承乾本人是秀才出身，清末官候补内务府卿。他的祖父就开始藏书，淞沪会战后，他整个家族分崩离析，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他一个守着祖上留下的书。他没有经济来源，只好靠变卖古籍度日。他仅存的嗜好就是喝上一壶黄酒，现在酒简直是他全部的精神寄托。
他的佐酒菜通常是一只巴掌长的虾仁，一碟水煮花生。今天天气稍好，他的心情也舒爽，就额外加了盘鹅肝。
丁盛一眼就认出他，刘承乾跟他上次见时相比明显老了，脸部的皮肤已经松弛，凸起的眼袋被酒精熏得通红。他酒兴正酣，丁盛凑过去叫了他一声：“刘大人。”当年他父亲就是这么称呼这位好面子的藏书家。
刘承乾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了，用呆滞的目光瞧着丁盛，迟缓地问：“你是——”
“我是丁盛，南浔丁望祖的儿子，以前见过您——”
“丁望祖？”他又把眼睛挪到酒杯里，“听说丁望祖早死了。”他还记得这位故旧。
“嗯，”丁盛在旁边坐下，和刘承乾攀谈起来，等他觉得差不多了，转入正题，“刘大人，听说您手里有一批方志要转让——”
刘承乾的脸突然冷了，不再喝酒，伸手招呼伙计：“伙计，把这些菜包上。”
伙计用一张油纸把剩下的菜包好，刘承乾说：“账先记着。”伙计答应一声。他提起油纸包走了，嘴里嘟囔一句：“杀风景。”
“刘大人，刘大人——”
丁盛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伙计凑过来，看着刘承乾的背影说：“您跟他提卖书的事儿了吧？”
丁盛“嗯”了一声。伙计贴着他耳朵说：“您别提他要卖，您得说您要买。这些前清的遗老，自尊心强得很。”
丁盛恍然大悟，对伙计拱拱手：“多谢。”
伙计叹了口气说：“您这买卖最好成，他欠的酒账就能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