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租界是国中之国,是西方人的势力范围,日本人还不敢染指。江浙一带的富贵人家逃到这里避难,他们不知道未来,也不想知道未来,占据他们灵魂的是一种黑色的“末世感”,他们刻意忘掉血肉屠戮,流连于夜总会、酒吧、赌场、妓院,夜夜笙歌。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街上骤然增多的乞丐、小偷,以及新世界前被国军误炸的弹坑,证明这繁荣建立在坟场之上。
丁盛乘坐悬挂英国国旗的中国商船,抵达上海之后,顾不上休息,直接来到莫问阁。马六见了风尘仆仆、胡子和头发连在一起的丁盛,心里惊讶,脸上却露出笑容:“丁先生,您好。”
丁盛知道是马六出卖了自己,但他并不想追究。只是对那个举报他的赵致庸心怀怨恨,盘算着怎么找机会报复他一下。毛济元在监狱中对他说过,是有人在四马路看到了麦望馆的书才向他通风报信的。他虽没说这个人是谁,丁盛猜到就是那个赵致庸教授。
丁盛笑着拍拍马六的胳膊,四下寻找桂浩。
“掌柜的呢?”
马六说:“有事出去了。”
丁盛找个地方坐下,把书放到一边:“兄弟我经历了生死劫难,见到你真是如同隔世。”
马六终究心怀歉意,殷勤地为他沏上一杯茶,叹了一口气:“开战的时候,我们天天看见生死劫难。”
淞沪会战的时候,马六住在掌柜桂浩家里,可以看见整个战场,他们看着士兵们在战场上像蚂蚁一样活,像蚂蚁一样死。
讲到四行仓库保卫战,两个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