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树经常是种在坟前的,这里也不例外。
不过能有此待遇的,也不过两三个而已,余下的,好些的有块墓碑,若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土包,也就那样了。
这里的风,似乎都比别处多了几分凉意。
据说下雨的夜里,从路边走过,能听到年轻女子隐约的啜泣。
由于这些传说,这里地头上专门盖了间小庙镇着。不过庙里的佛像,因为是铜铸的,也被不知哪个不肖子弟偷走头颅,拿去换钱了。
这夜是十一月初三,没有雨,只见天上一弯苍白的新月,地下数点幽碧的鬼火。
这里是,西角门外的红妆斜……
青离在等人,尽管她心中多么不希望见到要等的人。
她已经亲眼看到管夫人与阎总管先后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地经过树下,向不远处的破庙去了,破庙的窗口很快便有明灭的火光。
她不是在等他们。
子时三刻,她等的人还是来了。
于是她黑凤蝶般从树上轻轻飘落。
对面的人,玲珑纤细的身量与青离相仿,也是一样瓜子儿脸、明肌胜雪,但一双西湖水含烟似的杏眼,与青离的冷澈相比,美得挑逗了许多。
“小沐,为何行动不告诉我一声?你这样一刀下去,怕查不出来怎的?”青离这样开头,还是尽量往好了想的。
“七爷,我不是去捅刀的。”
“那就更不明白你犯什么傻,撞破了他们,明天死的是你。”
“不会的。”
青离注意到,面前的女子脸上贴了花钿,头上绾着珠钗,一身水红色衣衫在夜风中微微飞动,把娇小的腰肢衬得越发不堪一握――她是精心打扮了来的。
“小沐,何苦这样作践自己?这次几个人,我会都弄妥帖的,你看着就好。”
“七爷,你老了。”水红色女子沉默一会儿,略低了头,但明眸依然直视青离道。
青离哑然,良久,道:“我不过想多拦你一会儿罢了……这路踏上去,是回不来的……”
“那你为何踏上去?”
“我没得选。”
“我有得选吗?选择做一辈子你的丫头?”
青离低了头。不错,她早些日子已经隐约察觉小沐有些不对,那么现在再怎么用心良苦也是白费。
所以她决定还是直接问:“小沐,是你卖了我吧?”
“……为五千两,你做过更多。”小沐愣了一下,但回答得还算坦率。
沉默。
“妈妈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现在也许会猜到。”
“为何把紫迷扯进去?”
“我只说了你的长相而已,其余的怕是他们从别处得来的信儿。”
“你卖给官府还是个人?”
青离问完,自己解答了:“应该是个人,我被官府抓去,只怕会找出你来,还是黑道做事利索,不留后患。”
“七爷还像从前一样睿智。”
“你刚刚不是还说我老了吗?”
“妈妈说过,七爷能纵横天下,靠的不是头脑、功夫、相貌,而是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现在七爷什么都在,就是丢了这股劲儿。”小沐顿了顿,道,“你已经压不住我了。”
“那这单子怎么办?”
“各做各的。”小沐说着,水红色的衣袂已从青离身边流过。
“小沐!”
“七爷还有何见教?”女子微微停了一下。
“你真的要去吗?跟太监做超痛的,他们发泄不了,会用牙咬……”青离说这话时,竟堪堪挤出一个笑容,仿佛一切真的可以都是玩笑似的。
“我的路。”小沐头上珠钗晃动了一下,人却终于没有回转,斩钉截铁般吐出三个字,脚步又飒飒向前。
冷夜荒坟,鬼火荧荧,远目所及,竟再无生气,天地间似只有这一红一青两个身影,背对着背,距离逐渐拉长。
青离似乎落下过让卖她的人有命拿钱没命花这种狠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