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是没有胡总的消息。看来,事态正在慢慢印证着我的猜测。胡总已经不会回来了。
我继续到她办公室里守着。
上午收到两份法院的裁决书,一份写着把公司那辆别克车查封了。另一份写着把公司80台中央空调主机查封了。理由都是拖欠工程款,施工单位去法院起诉后查封的。社会上已经知道环亚鞋城开不了业了,现在加上被施工单位起诉到法院,还把车和空调封了,估计消息很快又会传出去的。正是墙倒众人推啊。我发现自己的立场正在发生根本的转变。以前做民工的时候,对那些拖欠工程款的老板恨一个洞,因为老板拖欠工程款,包工头就会拖欠我们民工的工钱。包括对环亚鞋城的胡老板,对他也是带有敌意,特别是那次我们围堵他,几个弟兄被他的宝马车撞伤后,虽然他掏了足够的医药费,还是给我们留下很坏的印象。至少有好多次我们说到他,都巴望他早点倒霉,比如撞车呀,被抓呀什么的。但是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恨胡老板了。而且还会不由自主想帮他。难道是因为胡总的缘故吗?还是因为我的身份改变了?
策划部的欧主管上来找我,告诉我一件事情。他说:前几天,省报上刊登了城中鞋市的人去市政府上访的报道。
我说:报道说了些什么?
他说:报道中提到了县政府跟我们环亚鞋城签订了一份协议,写明了只要环亚鞋城完工,城中鞋市就要关门,经营户全部搬到环亚来做生意。
我说:那是好事啊,报道不是明显向着我们的吗?
他说:那记者够狠的,又在报道里加进一个法律专家的意见,那专家说,政府和环亚鞋城签订的协议,是和法律相冲突的,现在是市场经济,城中鞋市要不要搬到环亚鞋市去,不是政府可以包办的,得让经营户自己选择。
我说:那专家这么一说,对我们有什么后果吗?
他说:当然有后果,而且还很严重,本来我们凭着跟政府签有协议,可以让政府强行把城中鞋市关掉,让经营户全部搬进环亚鞋城,我们就能开业了。现在专家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协议中的条款,法律是不支持的,等于一纸空文。那么,我们这么大的鞋城,就只能用来养蚊子了。
我听了心中直发凉,原来生意场上竟然这么复杂和凶险。那胡老板辛辛苦苦花了五个多亿造这么大的鞋城,还不是因为和政府签了一份协议?现在鞋城造好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专家在报纸上说一句话,协议就作废了,五个亿也打水漂了?
欧主管说:最麻烦的是报道后面还把陈市长答复那些上访者的原话登出来了,就是不搬市场了,环亚归环亚做,城中归城中做,两个市场同时存在,公平竞争。
我说:这个登了?
他说:是的,这样又是法律专家意见,又是政府官员讲话,这件事情就定性了,城中鞋市不可能搬到环亚鞋城来了。现在城中鞋市的人已经把那张报纸复印了几千份,到处散发。
我终于明白,怪不得胡老板和胡总要跑掉,不跑的话,难道在这里发痴吗?要是换成我,肯定也早就跑了。我忽然发现,我的想法和胡老板、胡总的想法,居然完全一样,是不谋而合?还是英雄所见略同?看来这些有钱人也不比我聪明多少,或者是我进步太快,已经变得像这些有钱人那样聪明了?
我说:那我们开业不是永远没戏了?还有什么办法吗?
他摇摇头,说:没办法了,除非是城中鞋市关门,或者陈市长收回他的讲话,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存在。
我说:为什么呢?
他说:城中鞋市虽然破烂,但是生意很好,除非发生重大火灾,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关门。至于陈市长的讲话,本来就已公开了,现在又上了省报,这些官员都是政治高手,哪里会出尔反尔,毁掉自己的形象,影响自己的仕途?
我说:那我们环亚鞋城开不了业,他就不管了?毕竟投了五个亿啊。
他说:我们不过是一个企业,别说投五个亿,十个亿又怎样?跟他有什么关系?开不开业,他照样升官发财。
我说:按照你的看法,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他说:主要还是要盯住江老板的动向,他在城中鞋市拥有大量铺位,收到的租金你想想是什么概念?只要我们存在一天,他就一天睡不安稳。所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而且会不择手段,一定要把环亚鞋城彻底搞垮为止。
我说:哦,城中鞋市是江老板的一条主要财路,我们环亚开业,他的财路就被切断了,所以他要致我们于死地。
他说:是的。他和我们是水火不能相容的,绝对要血战到底。
我说:那县政府知道这种情况吗?
他说:应该是有所了解,但是江老板是个老江湖,根本不会给人抓到把柄,洪县长也是刚从外地调过来的,不想得罪当地人。但是城中鞋市存在严重消防隐患,一烧起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所以洪县长要引进我们这艘现代化商业航母,希望能够取代那个老市场。
我说:洪县长做得对啊,上面应该支持他的。
他说:表面上,大家当然是一致拥护洪县长的做法,但是一牵涉到利益,情况就复杂了。而且江老板在当地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又是城中鞋市的既得利益者,他肯定不愿意看着这么大一块蛋糕被环亚鞋城吃掉。
我这才对整个形势有点了解了。
我说:看来我们是得盯住江老板,他的一举一动,直接威胁到我们的生死存亡。
他说:商战无情,现在的人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江老板已经在一些场合发话了,不出三个月,让环亚鞋城变成一座烂尾楼。
我想,照目前的形势看,可能用不了三个月,江老板的话就兑现了。到时候,我又在哪里呢?还有今天的身份吗?说不定,我又回到工地去搬水泥了。看来我得动动脑子。因为我实在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去搬水泥。那我还有什么法子呢?
正想着,就听到有人敲门。
我说:请进。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三个陌生人。我和欧主管都站了起来。不知是因为他们的服装,还是他们的表情,虽然我无法判断出他们的身份,但我还是感觉得到,来者不善。
他们走进办公室,一声不吭,就坐到沙发上去了,好像我和欧主管都是不存在的。我想发作,但根本无法表示什么,有一种强大的气场,把我压住了。连正常呼吸都有点困难。一阵莫名的恐惧笼罩住我的身心,我开始微微发抖。
这时,其中一个穿黑茄克的人开口了,他说:谁叫吴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