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 4(2)

“也许山本身并不重要。”

迈克尔的笑模样怪怪的。“咱们俩都得登顶,”他说。“那是我要去的地方,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上了两万英尺,机舱里就开始有冰晶了。加布里埃尔睁开眼睛时,尼克正从狭窄的过道走向机舱的尾部,将舱门推开一条小缝儿。冷风钻进来的一刻,加布里埃尔也兴奋起来。就是这个。释放的瞬间。

尼克一边用对讲机和飞行员通话,一边俯视着寻找降落区。他终于打出了各就各位的手势,每个人都戴上护目镜,勒紧肩带。两三分钟过去了。尼克再次挥手,拍了拍自己的面罩。每个人的左腿上都配有一个小氧气筒。加布里埃尔打开小氧气筒的开关,轻轻的噗响说明它已经开始工作。他把机上的氧气管拔掉之后,就等着那一跃了。

现在,他们已经和埃佛勒斯峰1齐高了,气温已经很低。也许韩国人是想弄点儿花活儿,他们在舱门附近略有停留,可尼克让他们在筒里的氧气耗光之前一定要跳。相跟着,几个韩国人拖着脚步来到舱口,逐个跃入空中。加布里埃尔选了个靠飞行员最近的座位,为的就是最后跳。他假装勒一勒身上的皮带,拍一拍并未松动的搭扣,慢了又慢,就想落个单人降落的意境。到了舱门口,还不忘向尼克翘起大拇指,这一翘又耗了好几秒钟,然后,才迈步跨出飞机,向下坠落。

这时的加布里埃尔已卸下身心,随意随风,横翻竖滚,目之所及,非气即空。置身在这蓝色当中,才知在地上看到的天蓝不叫蓝。这是一种带有远光点的深蓝。维纳斯。爱之神。面颊裸露的部分开始刺痛,可他哪还顾得上这个,怀抱他的天空已是这般地不吝纯净,他怎好意思再心有旁骛呢。

地面上,两分钟,是电视节目插播一次广告,拥挤的高速路走上半英里,流行情歌唱上一段的时间。而从空气中坠落,每一秒钟都在膨胀,像把海绵抛入水中。加布里埃尔穿过了一层暖空气,接着又是寒冷的一层。脑子里念头不断,可又什么都没想。地面生活中的疑虑和妥协全都顺风吹散了。

手腕上的高度计开始啪啪作响。他再一次舒展躯壳,翻覆于天地之间。他看到了地面上南加州污涂的地貌和远山的轮廓。随着他越来越靠近地面,他能看到大车、小车、拖车,高速路上空全是污染空气的黄烟。加布里埃尔就想一直这么落下去,但内心里一个冷静的声音命令他打开伞包。

他仰望天空――试图回忆起它究竟是什么样子――展开的伞盖遮住了他的视线。

***

加布里埃尔住在洛杉矶紧西边的一幢房子里,这里距离圣迭哥高速路也就是15英尺远。一到晚上,以塞扑尔维达过境站为界,由车前灯汇合而成的白色河流向北方流去,而与之并排,只是方向相反的刹车灯的灯河却流向南方那些海滨城市以及墨西哥。瓦罗西安先生,加布里埃尔的房东,把曾住在他家里的17个成年人和5个孩子,遣返回萨尔瓦多之后,挂出了一个告示牌:“只接待单身房客,没有例外。”以他的猜测,加布里埃尔与非法勾当也难脱干系――深夜俱乐部或销售偷来的汽车零件。瓦罗西安先生对汽车零件不那么敏感,但他也定了几样规矩,“枪不行。毒品不行。养猫也不行。”

南来北往的客货车辆一刻不停地呼啸而过,加布里埃尔只能听着。每天早上起来他都要到屋后的铁丝网跟前去,看看路基上都留下了什么。人们总是从车里往外扔东西:快餐包装盒、报纸,咬过一口半口的楔形干酪,用过的安全套,园艺工具,还见过一个装满烧焦的牙齿和骨灰的塑料瓮。

爱好涂抹的小流氓把独立的车库喷成了一个大花瓜,房前的草坪已滋生出杂草,但加布里埃尔从不染指这些。那是伪装,就像两位失踪王子穿上破衣烂衫。去年夏天,他从一个宗教团体在旧货市场设的摊位上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幅适合贴在汽车保险杠上的标语,上写“救世之血必得永生”。前一半扯掉,他把后四个字不端不正地贴在大门上。当那些地产经纪和到户推销员见字绕行时,他心里颇有些小胜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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