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更为惊奇的是,尽管有这些严厉的恐吓,还是有魔法般的和平瞬间出现。迈尼克少尉于1年前挖苦地把它们称为“美好的人性文件的见证”。1915年平安夜,在他的连队里,下级军官贝恩特竟然敢于在枪弹飞梭下从掩蔽部出来。他相信在黑暗里人们不会立即发现他,不可能瞄准了把他干掉。接着他开始唱歌,射击暂时停了下来,因为没有人想错过这一歌声。“我爬上掩蔽部,朝着敌人营地唱着‘上帝保佑你’时,枪声全哑了”。
他们唱歌,一边的人唱歌,另一边的人也唱歌,一年四季都唱,圣诞节多唱一点,反正有机会就唱。音乐唤醒了人们在前线似乎已经死了的感觉,在旋律的魔力下,音乐越过战线,厌恶、哀伤、恐惧、沮丧全消失了。特种兵赫伯特·祖尔茨巴赫回忆起战争爆发那年8月的一个夜晚,有一个法国人用悦耳的男高音唱了一首威尔地的咏叹调《里格莱托》。德军连队的士兵们站在他们的战壕上面听歌,当最后一个音消失时,“我们大声鼓掌,这个法国兵肯定听见了,也许他很受感动,就像我们被他的美妙歌声所感动一样。多么不寻常的对比!互相开火、互相厮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法国兵唱起歌来,音乐让我们把全部战争都忘记了”。
歌声有那么一会儿战胜了炮弹的响声。在拉姆斯卡佩勒,1915年的圣诞节,德国人也在战壕里唱圣诞歌,那个地方好像已被水淹了,看上去是这样,因为尼乌波特和迪克斯迈德之间的大地和以前一样在发大水。唱歌的德国人大约有50名,这股敌人本来可以像一年前一样通过呼喊来联系的,但他们现在不在视线之内。他们没有想到的是:4个比利时人在听他们唱歌――于尔班·格吕韦兹和他的3个伙伴埋伏在一个前哨位置,一个通往德军的坑道里。有一根电话线通往那里,用这根电话线还能跟自己方的总部打通电话。除了一会儿响、一会儿轻的歌声,圣诞节的深夜是一片寂静,当然有大自然发出的声音:风吹的声音和水发出的咕嘟声,在这些声音的掩盖下,这4个比利时人摸到了德军战壕的附近。
唱歌的德国人唤起了他们的感觉,和平的感觉代替了战斗的感觉。音乐声就在他们的附近,他们被旋律所征服,深深地怀念起自己的家庭,而不再想他们接着要执行的军事行动,但他们毕竟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们的少尉命令,如果发现外面有什么特殊情况,马上报告。格吕韦兹报告了有关在唱歌的德国人的情况,当首批炮弹落在德国人的掩蔽部时,他的手里还拿着电话听筒。歌声突然消失。“死了的人已不能再叫喊,但受伤者大声喊叫着,整个德军阵地什么也没有剩下”。
回忆这一圣诞节的浴血事件成了格吕韦兹的终身压力,他谴责自己的行为像个野蛮人,他被压得透不过气来。50年以后,这位老人在写给他孙子吕克的信中谈到他心灵所受的折磨,他一直还听见伤兵们在喊叫。他不想开脱自己的罪过,虽说他很容易为自己辩解的,只要说他是在执行命令;再说,他在打电话时炮兵已经轰击了,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他只不过是达到目的的一件工具罢了。
没有他报告方位,炮手不可能打得那么准,因为他们不能很快知道该朝哪里轰击,他们就得试射,这就给了许多德国人逃命的机会。要是,要是,要是……“是我的行为消灭了生命,而且是在圣诞节的晚上,在圣诞节的这种情况下炮轰袭击,比战争本身还要糟糕,可以说是我一生中所作的最糟糕的决定。圣诞节每个人都比平时放松,一切都深陷在情感之中,人们确实是更多地想到和平,而不是杀人。事后我经常深深地感到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