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在慢慢结束(5)

要将武器、弹药和配件拖过泥泞地,还要尽量不让敌人发现,他们拖的是什么、在往哪里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我们大概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突然听见有枪声,于是我们趴到地上,平直地贴着烂泥地。德国人开火了,他们骗我们,我们痛骂他们,用那些无法在这里重复的话骂他们。可是奇怪得很,我们没有听到通常在头上飞过的‘乒乒’的子弹声。紧接着就有解释了,已是午夜时分,他们不是在开枪打我们,而是在朝天打。‘嗨,小伙子们,起来吧。怎么啦,他们没有向我们开枪。’我们中的其中一个喊道。我站了起来,看看我的表,正好是午夜过2分,这一误会差点把一切都破坏了。也算德国人运气,我们没有用瞄准了射击来回答他们的开枪,要不然现在和平已经完蛋了。”

停战在继续,“只要能做到,我们会不断延续和平的。”当年在格雷尼厄树林的第2皇家西萨里兵团的二等兵艾伯特·莫伦说。1981年马尔科姆·布朗在BBC影片《无人区的和平》中说:“谁知道……圣诞和平按说应该意味着结束战争的开始,因为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愿意打仗,我们中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打仗,那么战争理应因此而结束,而且就是要由我们这些在前线的人来结束它。”而不是由政府里和总参谋部里那些发动战争和策划战争的人来结束。

在法国,当人们听到德国人和英国人搞友好活动的消息,感到很气愤,是啊,非常反感。不应该发生和平,只要敌人在进攻和扼杀这个国家,根本就不应该有和平行动。于是,根据国家利益至上的原则,不发表这样的消息。法国人更加不愿意听到自己的同胞们也参加这种联谊活动。啊,这些英国人,他们曾经也很怪,他们在历史上就是这样,他们不仅参与,而且在国内的报纸上刊登和报道。不过话要说回来,首先,他们国家没有被德国人占领;其次,我们也不想一面充满感激和钦佩,一面又很快忘记:战争爆发时,英国人立即赶来帮助受威胁的结盟国家。但勇士是不会跟任何德国佬友好的。事情也真巧,刊登相反消息的英国报纸正好这几天没有在巴黎发行。

不行,法国人和德国人之间不能搞友好活动。然而勇士们和德国佬拉成圈子围着炮弹坑跳舞,他们一起唱歌,就像其他地方以所谓有失身份的方式见面一样,友好行动不仅局限在圣诞节期间。巴伐利亚人,还有些法国人,他们干脆就是不服从让他们互相厮杀的命令。但是他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自卫:尽管在开枪,也就是浪费子弹,却不去命中对方。双方的军官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将如此温和恭谦的士兵们替换下来,由新的部队接替他们。

用通常简练的话已不能说明问题,来到该死的战场上打仗,不是为了跟这些该死的德国蛮子交换卷烟和踢足球,而是为了消灭他们。或者反过来,德国人也会这么想:这些阴险的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各种亲近表现,使勇敢的德国士兵丧失警惕,因此最好还是瞄准了他们开枪,以阻止任何接近。

曾经满怀激情奔赴战场的恩斯特·巴拉赫以《先胜利,后和平!》作为他的素描作品的标题,他好像还完全站在爱国主义阵线上。这幅画诞生于1914年圣诞节,表现了他对前线圣诞奇迹的看法。然而画面上的内容和标题却有矛盾。一行没有尽头的蜡烛,像一道铁丝网,消失在地平线上。在这行蜡烛的上方照耀着伯利恒之星,背景的再上面是小天使在吹和平的号声。画面的前景有两个人物,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站着的形象比跪着的高大得多,跪着的快要陷进泥浆。这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在把另一个拉上来吗?还是另一个要把他拖向无底深渊?这个已经半陷进泥浆的人要继续战斗,还是想阻止另一个去继续战斗?不是先胜利,后和平,而是现在,就在1914年圣诞节,在战壕里实现和平?

巴拉赫的同时代人,比利时人卡雷尔·劳韦斯驻扎在迪克斯迈德附近的战壕里,他也画了一幅黑白素描,没有天使,没有星星,在灰色的地平线上有一块黑斑,是战争的乌云吗?近景是士兵们蹲在战壕里,在一堆营火旁取暖。他们也唱歌,后来他说,唱的是《午夜基督》和《乞丐的圣诞节》。他这幅画的名字很简单,就叫《1914年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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