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中国人移过来的时候,除了大包小包的行李,身上还背着一样很重的东西,那是家乡父老的期盼……
有一天,我们和肖梅展开了怎样在加拿大学英语的讨论。
“我早就说过了:Going abroad is not the best way to learn English(出国并不是最好的学英语的途径)! 别以为踏出国门的一刹那,您的英文就提高了,关键是看您和谁待在一起。你们在这儿住着,去中国超市打工,所听,所想,都是中文。您来十年也提高不了英文,广东话倒进步不少。”肖梅说。
“那怎么办呀?”我一脸的无奈。“也不能跑这里来学中文吧,这样回去多让人笑话。”
每一个移民来的中国人,除了大包小包的行李,身上还背着一样很重的东西,那是家乡父老的期盼。我们从小到大所听到的有关出国的小说和报告文学中, 中国人都是那么优秀:读书一定是straight-A(全A)学生; 打工的几年后必定成为华人企业家。所以我们着急呀,就算再平庸,这出来转了一圈,别的不图,起码把话说利落了吧。
“你们学英文有误区。学英文干吗非要到学校去学 那些ESL(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学校里的学生都是第二外语的人。你想想你和这帮人混在一起,就好比唱卡拉OK时遇上个跑调的, 唱不了两句, 就被拐到沟里去了。”肖梅说。
“那儿不是免费吗 中国人只要一听‘免费’就高兴去。”
“我倒有个主意。你们可以去做义工。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原文如此,编者注)生活中学提高快。我来的时候去做了很长时间义工。我给你们找电话,你们自己打去问。”有了肖梅,我们真是省了劲儿了。
几天后我们去了一家老人院做义工。向东因为会拉琴而受到了特别的欢迎。
第一天,我们的任务是去照顾一位老太太。
她看上去好老,脸上皱巴巴的,像盛开的菊花,身子佝偻得像虾米一样蜷缩在轮椅上。洋人老了远远要比中国人恐怖,连头发带皮肤都是惨白的,本来脸就小, 松弛的皮肤趴在脸上,幸亏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我一定会认为看到的是骷髅。这老太要是演戏扮鬼都不用化妆,要么我们叫他们洋鬼子呢,看来是有道理的。
向东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激动,他有一段时间没有上台表演了。他调了小提琴的弦儿,还给弓子上了松香。向东摆好姿势, 老太太却一动不动地缩在轮椅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老太太今天的样子显然让向东很失望,人已经来了,也只能“对牛弹琴”了。
我从护士手中接过轮椅,推着她到大厅里。向东打开琴盒,拿出小提琴,准备给老太太演奏一曲马斯内的《沉思曲》。演出还没有开始,老太太已经先沉思上了,打着呼噜睡着了。
我问向东:“还拉吗?”
向东说:“动人的音乐会唤醒她的。”
在空荡荡的大厅中,琴声悠扬地从小提琴中飘出,挺拔而深邃的旋律让人联想起临睡前那缓和的呼吸。
不知是琴声太响了,还是四周太静了。老太太被突如其来的琴声吓醒了,尖叫声令人毛骨悚然。我推了一把轮椅,她 “咕咚”一声从轮椅上掉了下来。
“我的妈呀!”我大惊失措,连忙去扶她,真沉,整个儿就是一堆肉摊到了地上。向东放下琴跑过来帮我把她扶回轮椅,左右看了一下,幸好没人。
我们都吓出了一身汗,赶紧把老太太送回房间休息,从此再也不敢去养老院拉琴了。
隔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一条找义工的消息。我听了个大概:一个残疾人,需要一个喜欢说话的女性义工照顾。
不就是陪她说话吗,这个我擅长呀。向东也想去,我奚落他:“谁让你不是女的呢?在家好好待着吧。”
第二天我就去面试了。
Paul坐在一个很特别的轮椅上,除了头的大小和正常人一样,身体其他部位都七扭八歪地塞在轮椅中,我必须要把脸扭成和他一样的角度,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的轮椅绝对先进,好像他身体的延伸,上面有各种辅助设备,可以喝水,可以上厕所,可以歪着身子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