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畋和苏诗茵出现在谷川面前。
昔日神采奕奕、风度翩翩的谷川,如今神情疲惫,一副山野村夫模样,蜷曲在山乡医院的病床上。
黄畋将手中的一袋水果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拿起暖水瓶,要到外面打水。
“护士早上刚送的热水。”谷川示意黄畋坐在木凳上。
黄畋拎着暖水瓶,边往外走边回答:“我再装一瓶新水。”
谷川心里明白,黄畋是在“技术性回避”,给自己和苏诗茵创造私密空间。谷川心里苦笑了笑,不禁对黄畋的好意心生感激。对于奉承、巴结早已熟视无睹、习以为常的他,在人生艰难之际,对哪怕只言片语的关怀,都会感到十分温暖。也许这就是官场中常说的“秘书第一基本功”,黄畋做事情不仅智慧,而且分寸把握得很好,可谓张弛有度,滴水不漏。
病房里只剩下谷川和苏诗茵,很静。
“你……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一定费了很多周折吧?从哪里得到我的消息?”谷川有意打破感伤氛围,故意轻描淡写道。
苏诗茵含义深刻地笑着,很认真地把一束采来的野花,插进一只空酒瓶里。顿时,色彩单调、沉寂的病房里,便有了鲜艳和浓郁的花香。
凝望着细嫩的花蕊和袅娜多姿的花朵,苏诗茵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这山野的寂静,正可疗慰心的创伤。远离尘世喧嚣,这里的宁静,不正是身心疲惫的你多年渴求的吗?景色多好,一派天然,若是在‘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轻轻地步入这一方山水,垂柳轻拂着光阴,小溪吟唱着岁月。满目群山葱翠,林树含烟,阡陌纵横,屋宇错落,好一幅‘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世外桃源画境。在小溪上裁波剪浪,悠然滑过时,该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惬意和欢欣,怎能不尘虑尽涤,俗念顿消呢?”
作为唯一的听众,谷川在欣赏沉浸于陶醉之中的苏诗茵。显然,他被苏诗茵的情绪感染了。“我们到外面走走吧,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谷川对苏诗茵说道。
走出病房,信步游缰。空气中充满了青草和野花的味道。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让谷川感觉压在心头的郁闷之气减轻了不少,不由得做了个深呼吸。
“这里可真好,安静得让人仿佛能忘却一切烦恼。”苏诗茵感慨不已。
“但愿如你所说。走,我带你到溪边看看,你一定喜欢。”
“好啊!”
院旁是一片枫树林,沿着林间小路一直走,穿过枫树林,耳边就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流声。苏诗茵立刻兴奋地跑过去,蹲下来,把手伸进清澈的溪水里,“这里太好了!”同样的一句话,第二次从苏诗茵的嘴里脱口而出,谷川可以想象她对这里的喜爱。
苏诗茵站起身来,轻轻地采摘小溪边枫树上的叶子。
绿油油的叶子,映着苏诗茵粉红的脸庞,很像一幅写真,很美。专注的苏诗茵也许没有察觉到,在一边默默观察的谷川,目光中充满了温情。
苏诗茵把采摘的枫叶整理好,然后认真地组合。
“你……”谷川不解地问。
“我在制作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猜。”
“是……我猜不出来,反正离不开女孩子喜欢的花呀朵呀,小猫小狗什么的。”
“不,我要制作一艘小船,一艘枫叶船。”
“什么?……枫……枫叶……船?”
发现谷川惊慌失措的样子,苏诗茵投去了疑惑不解的目光。
谷川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努力掩饰着波动的情绪,刻意表现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嘴里说着:“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心里却刀割般的疼痛。
苏诗茵的枫叶船制作完成了。她爱不释手地左端量,右端量。感到满意了,便把枫叶船送到谷川面前,请他欣赏。
“怎么样,我的枫叶船漂亮不?”苏诗茵一副很自恋的样子。
“漂……亮……”谷川赶忙回答,目光飘忽。
“这是我的枫叶船。”苏诗茵依然很陶醉,清纯而美丽。
“好……好……”谷川目光移往他处,声音颤动。
苏诗茵仍然沉浸于自己的创意,谷川却因为强烈的震撼而难以自持。他的心仿佛坠着沉重的铅块,疼痛得无法支撑。
三十多年前,也是在一条小溪边,也是一位如花少女,也是一艘枫叶船。不同的是,当年的枫叶船是红色的,眼前的枫叶船是绿色的……
谷川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枫妹的身影。那清澈的目光,那鸟儿叫声一样婉转的声音……
苏诗茵轻轻地把枫叶船放到小溪水面,郑重地对谷川说道:“你许个愿吧,小溪流得很远很远,枫船会把你的心愿带走的……”
谷川双手合十,用力闭上自己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谷川知道,小溪的下游,就是自己的故乡枫桥村。小溪在枫桥盘桓弯曲后,便流进红枫湖。
红枫湖三个字,是铭刻在谷川心上的。那里有他的苦难和梦想,有他的欢乐和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