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妈问我是不是去沈玉那里,我哦了一声,便有点沮丧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抽烟。我弄不清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反正是和沈玉有关,想什么都有沈玉。我问自己,我是不是很爱她?是原本我就爱她,还是因为我这个时候孤单而需要她的爱?
我犯了戒。我床头曾经有沈玉的照片,在前几个月我把照片放在了抽屉里,这时我又把它拿了出来,看着她自渎。自渎性起的时候我就闭着眼睛,但眼球转个不停,看到了眼皮中很多虚幻的影子,在大理的小客栈里,在狭窄的小床上,她锁着眉头叫疼……我咬牙止住自己的呻吟,满头大汗。
床上和地上扔着我的长裤和短裤,形状怪怪的,长裤像一个瘫倒在地的人交错的腿脚,短裤像一滩被尿浇湿的烂泥。
天气冷,头脑应该清醒,我站在阳台上吹风。我家的房子很老很老,城区的改建扩建怎么也轮不到我家这里。我在这个家出生、长大、成人,却从未注意这个楼房的破旧。屋子里被粉刷过若干次了,也在前几年赶潮流弄过一次装修,但房间的面积还是很小,比起沈玉的大房子简直是天上地下。我一定是很爱这个房子,真的从来没动过搬家的念头,也不爱跟着人家天天讨论昆明的物产和房价。我想,爱情是什么,这个就是爱吧。
我妈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忠爱就是这个了。
我站在阳台上向隔壁的阳台上看,那个房间曾经是沈玉她妈的洞房,现在住的是一位退休的老爷爷,也时常坐在阳台上观天景。我们两家的阳台都没有封闭,是这个楼仅有的两家。当初我对我妈说,妈咱不封闭吧,种些花草吧,阳台阳台,太阳和空气进不来还叫什么阳台?我妈说,咱不封闭,别自各憋屈自各。
夜里,对面的老爷爷不可能站在阳台上,借着月光我能看见那里放着一个摇椅,还有一个大大的玻璃烟灰缸。老爷爷的阳台上没有花草,他栽种的是几棵蒜苗和香菜,已经用塑料布裹盖的严严实实。冬天了,风冷了。那些绿色的植物被包在塑料布里不知道还是不是在生长,或者是只在维持生命,等春天再来的时候再继续生长?生命这东西分门别类,人算是一种,植物算是另一种,人分为男女老少,植物分草本木本,同样是生命,在每个季节里的反应却不同,冬天来了,草本的完蛋了,木本的休眠了,“人本”的,有什么特色特点没有呢?哦,穿棉衣了。
我已经很久没穿棉衣了,从小我妈给我做,每年做一件棉袄,我大概穿到上中学那时候。上了中学学会了一点审美,家制的棉袄便被我淘汰掉,穿上了商店里买来的羽绒服。我妈在我十七岁那年给我做了最后一件棉袄,她说我的身体基本长成型了,个头也不会再高哪里去了,做这个棉袄留个纪念。
在昆明,冬天穿一件厚毛衣就可以过冬,人称昆明为春城。春城被传说成四季如春,来这里过冬的人越来越多,可从北方来的人并不能适应昆明的气候,屋子里没有暖气对北方人来说简直是受罪。我生在昆明长在昆明,体会不出来暖气的价值,北方人提到暖气,我就想起温室,就想起塑料大棚之类的保温设施,就想邻居大爷阳台上用塑料布包裹植物那样。
季节是不是老天爷或者上帝设计的全球同步上演的大戏?演了千万年或者亿万年了,因为观众身在其中,乐此不疲,所以还要一直演下去。杰作啊杰作啊,这是什么创意啊!实在是伟大,实在是战无不胜!冬天的星空能让我遐想无边,甚至能想到爱情,想到生活的细节。左边的那星星是我,右边的是沈玉,上面的是我妈,下面的是她妈……亮度不同,大小不同,宇宙苍穹,什么概念啊!
这一夜我没有睡觉,我听到我妈嘱咐我睡觉然后自己睡了,我在阳台上抽烟,一根一根,看星星,一颗一颗。我心中有个不知名的歌,曲调很流畅,很上扬,很飘逸,我差点哼出声来。昆明的夜空里很多探照灯在晃动,这些很多年前的军事设施现如今已经变成了装饰城市的颜色了。城市很可爱,天和地,中间建起各式各色的花样,这大群大群的花样放光芒,和星星一样。这里面好像有诗意,所以我心中就出来了曲调优美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