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个峡谷尽头转进一块洼地,接着往斜坡上开,过一会儿又往下开,这么上上下下两趟之后,马里奥特紧张的声音又在我的耳边响起。
“在右边的下一条街上,有一栋有方形塔楼的房子,从它旁边开进去。”
“你没帮他们选这个地方吧?”
“当然没有,”他冷笑着说,“我只是恰巧对这些峡谷很熟悉。”
我将车子右转,经过街角那栋有白色方形塔楼的房子,车灯快速扫射过路牌:滨海路。车子滑进一条宽宽的马路,路两旁是未完工的灯架和杂草丛生的人行道。很显然,哪位房地产商的美梦在这儿破碎了。杂草后面,蟋蟀和牛蛙在黑暗中尽情欢唱。马里奥特车子的引擎就是这么安静,以至于我们什么都听得到。
先前还是一个街区一栋房子,后来便是两个街区一栋房子,再后来就什么房子都没有了。有些房子仍有一两扇窗户隐约透出灯光来,但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和鸡一样很早就睡了。有一条泥巴路和这条路的路尾相连,天气干燥的时候,泥巴硬得像水泥一样。泥巴路越往后越窄,变成了灌木丛中的一条下坡路。贝维迪海滩夜总会的灯光摇曳在右边的空中,再远处便是粼粼水光了。鼠尾草辛辣的气味弥漫在夜空中。然后,横穿过泥巴路的一排白色栅栏阻拦了我们的行进,这时马里奥特的声音在我的肩后响起。
“这里过不去,”他说,“地方不够大。”
我熄掉那个很安静的引擎,把灯光调弱,坐在那里倾听,但什么动静也没听到。我索性关了车灯走出车外。蟋蟀不叫了,有那么一会儿,寂静是全面的,我甚至听得到山崖下汽车轮胎滑过公路的声音,那起码有一英里远。然后,蟋蟀又一只一只接唱起来,直到那叫声充满整个夜空。
“坐在这儿别动,我到下面看一看。”我朝车子后座低声说。
我摸摸外套里的枪柄,往前直走。其实灌木丛和白栅栏之间的空地还很大,只是在车里看起来显得比较小。有人砍过这些灌木,泥巴路上也有汽车驶过的痕迹。也许是那些少男少女在这暖和的夜晚开车过去谈情说爱吧。我从白栅栏旁走了过去。路倾斜着而且弯弯曲曲,下面是一片黑暗。我可以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海浪声,还可以看到公路上汽车的车灯。我继续往前走。路的尽头是一块被灌木围住的圆形洼地,除了这条路以外没有别的路通向这里。我站在那里倾听,四周一片宁静。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但我仍在等待着什么新的声音。周围仍是一片沉寂,我一个人似乎拥有那整片空荡。
我望着远处那个亮着灯光的海滩夜总会。从它顶层的那些窗户那儿,一个人拿着一副很好的夜间望远镜,或许可以把这里的动静看得很清楚。他从那里可以看到车子开进开出,看到谁从车上下来,下来一个人还是好几个人。坐在黑暗的屋子里,你用一副很好的夜间望远镜能够看到的细节,可能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我转身朝山上走去,灌木丛下的一只蟋蟀突然大叫,把我吓了一大跳。我顺着那条弯弯曲曲的路往回走,经过了白栅栏,还是毫无动静。那辆黑色的车子在一片灰暗中微微发光,那灰暗既不黑,也不发亮。我走向车旁,一只脚踏在驾驶座旁的脚踏板上。
“看样子他们是在试探你,”我尽量压低声音,但是确保马里奥特在后座上听得到,“看你有没有遵守指示。”
后座上小有动静,但他并没有回答。我往前走了走,想看看灌木丛旁是什么。
不管是谁,他轻易而漂亮地在我的后脑勺上敲了一记闷棍。后来,我觉得我当时可能听到了棍子被挥动时的簌簌声。也许我们总会这么觉得——马后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