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到"恐惧感"的时候,朱秀海说:"一句话,恐惧感是人性的表现。我自己就上过战场,明白恐惧感是怎么回事。它并不限于临战时那样一种薄刃在喉的冰凉感觉,它常常还应包含着一些更为深层的东西:对自己和世界、自己和战争关系的突然的和全新发现;直接面对死亡时对生命的担忧与留恋。甚至还有一种对于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样一种可怕命运的深刻惊讶。没有对生命的留恋,人们就不会恐惧,谁能说人在生死未卜之际留恋生命不是一种真正的人性的表现呢?在战场上,恐惧感固然有其消极的意义,但一般说来它也总会有其更为积极的意义,比如让你似乎是本能地生出强烈的求生愿望并且采取行动,再比如它会和你的正常人格 那个一向骄傲和自豪的你发生激烈碰撞,让你由恐惧而羞怯,从而变恐惧为英勇。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一个人上了战场没有恐惧感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会是一个不顾一切的人,很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被打死的人。还有,扩大一些说,如果我们每个人对于战争没有恐惧感,世界将变得多么可怕!有了恐惧感,战争或者仍然会成为我们的命运,而没有恐怖感,战争就一定会成为我们人类不可避免的命运。"
从这个层面上说,作者在《音乐会》创作之初已经逾越了用声泪俱下的控诉来拒斥战争的陈旧理念,我们也的确在阅读的过程中受到了强烈的内心激荡与震撼,在阅读经验中体会到的伤痛会让我们重新反思作为个体生命活着的价值和意义,战争并非不可避免,这不仅是一种权力制衡的结果,理想化而言,也该是文学作用的力量。
超越民族国家 疆场之域
《音乐会》中,抗联战士浴血奋战到底,除了一个朝鲜姑娘金英子,还有一个日本士兵松下浩二,其他抗联战士全部阵亡。这本来是一场中华民族对抗外族入侵者的奋力激战,最后却只剩下了两个异族,军旅文学作品中有这样的结尾在我已有的阅读经验中是仅有的。
抗联战士为了保护这个和他们一同对抗侵略的朝鲜战士的遗孤,不惜重创;朝夕相处,经过一番内心的交战,抗联战士甚至可以吸纳内心单纯善良的日本兵松下浩二为抗联的成员。这些都是真实可感的历史,不会因为文学作品不书写就不存在,反而是文学作品中最该敏锐捕捉到的历史的细枝末节。
作品中令人印象深刻的细节之一,老年金英子在回忆当年要处死松下浩二的时候,马路反复提醒,她还是不愿意承认她不是因为什么客观原因而放他一马,只是因为她体会到松下浩二"也是一个人"。
如果说战争到最后已经不是民族国家之间的利益之争,只是人性两极的相互挑衅与最终妥协,只是一场人性的争夺战,这样的疆场之域实际上早已超越了民族国家。